“你还需要一张新户贴,否则便是离开,也无法在外安置。”身后传来富有质感的熟悉男声,叶瑾正在收尾的动作一顿,听到那人说:“我可为你寻来。”捏着针线的指尖只停了一瞬,然后稳稳地将最后两针缝好。叶瑾放下手中衣裳,回头看向正坐在床榻外侧的男子,道:“条件。”窗外风雪骤然静默,对面男子动作轻缓地半靠在了床旁,随着移动,那张引人注目的脸上突然多出了小片遮住右眼的阴影。有那么一刻,叶瑾突然隐约感觉到了一种森冷的危险气息,仿佛有无形刀锋贴着她的咽喉轻盈划过,可没等她细想,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一抹稍纵即逝的幻觉。而仔细看去,眼前的男子分明依然是一副清贵出尘的模样。他道:“为我送一封信。”--------------------作者有话要说:捉虫================墨香浅浅,混合着烛台燃烧的特有气味飘入呼吸。男子微微皱着眉,将手中有些开叉的毛笔放回桌上。叶瑾目光扫过桌上正在等待墨迹干掉的宣纸,只见上面用工整的馆阁体以一家之主的口吻写着听闻内子在太原府尚有一位舅舅在世,特意托人代为寻访。这样一封信?看起来似乎平平无奇。墨迹渐渐干了,叶瑾将信件小心地叠好,装入信封中封口,放在屋角斗柜的最下层。窗外,打更声穿过风雪传来,急促短快的两下,两更了。叶瑾将洗脸盆里的水倒掉回来,男子已经在床上躺好,她抱了被褥在靠墙的窄榻上铺好,然后抬手熄了蜡烛。屋内归于一片安静,只能听到窗外的风声和炉子内柴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黑暗令五感变得格外敏锐,她听到短暂窸窣的声响,是几步外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淡淡的药味夹杂着血腥味飘来,借着炉子那点微乎其微的亮光,叶瑾看到男子由平躺变成了面朝自己的模样。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视线短暂相交,叶瑾率先闭上眼,开始在心里数羊。最近事多,加上她又有认床的毛病,已有好多晚没睡好了。睡意汹涌而来,却因为心底深处紧绷的那根弦,始终无法真正入眠。半梦半醒间,她突然听到有人轻声道:“我可替你将他除去。”迷糊的大脑艰难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后,叶瑾霎时惊醒:“什么?”“你那有了外心的夫婿,我可替你将他除去。”黑暗中,男子的嗓音是那种非常有质感的冷冽,矜贵而清淡,只是话语中的意思着实令人悚然,像是生怕自己没说清楚,他竟又加了一句:“不会教人发现端倪。”叶瑾:……他能猜到她的事情其实并不算太惊人,毕竟她没有特意在他面前去掩饰过什么,但是,“除去”?怎么除去?不留痕迹,死不见尸,死无对证?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可以如此平静地将他人的生死诉诸于口,仿佛要“除去”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路边的一只蚂蚁。屋内落针可闻,时隔多年,叶瑾再次体会到了这个时代对生命的轻贱,她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引起发麻般的刺痛。半晌,叶瑾对着男子模糊的轮廓,微微笑了。“公子如此慷慨,倒教我受宠若惊了,”她语调轻缓,不经意般道,“仿佛我送出那封信,便无法再活着回来了。”炉中火光幽微,难以看清对面人的神色,她以为他会否认,或者带着被拆穿的不快威胁她,谁想男子只是好整以暇道:“你可以不去。”“……去,为何不去,”叶瑾深深吸气,面上原有的表情隐去,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心,她道,“多谢公子费心,我只要户籍。”夜已经很深,叶瑾却没有再睡,她想了一会儿,坐起身和床榻上的男子说道:"劳烦公子再写一封信吧。"翌日,云中府民信局。融雪的日子总是格外冷,即使阳光照在身上依然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北风不减,叶瑾掩好帷帽,匆匆上了门口的驴车。刚一上车,她便朝着驾车的中年妇人急切道:“张家婶子,劳烦尽快回县里。”张婶应声,利落地朝着前面拉车的驴响了一鞭,口中有些好奇地问:“出了什么事呀,怎地突然这么急?”“本是替我家相公寄封信,谁想正遇上了外祖家来信,”借着帷帽的遮掩,叶瑾一直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一边叹了口气,作势发愁道,“说是外祖母不太好了,叫我们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