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这可是大事!”张婶听闻,立马又响了一鞭,安慰道,“夫人且坐好,咱们天黑前一定能回县里!”驴车一路向前,总算在云霞漫天中赶回了县城。叶瑾和张婶道谢作别,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封带着体温的书信,敲响了婆婆高氏的门。翌日清晨,拉着高氏的驴车缓缓并入城门口前往河中府的商队。车帘后,高氏眼底青黑,精神憔悴,却还打起精神嘱咐:"莫要因为此事扰了文珏读书,若有事,我会捎信回来。"叶瑾点头:"母亲放心,我会照顾好相公的。"阳光照在雪上,晃眼得很,告别高氏,叶瑾回了县城。推开家中的院门,便见男子站在已经无人的院中,正若有所思看着天边飞过的几只鸟。听到开门声,他收回目光,侧头看过来。叶瑾关好院门,开口道:"一个月内,她赶不回来。"男子点头,不置可否的模样。叶瑾抿唇,没再说话,而是去厨房里给两人做早饭。今早一起来,她便把灶台点了起来,现在火势正好。打开锅盖,内里的水已经沸腾,叶瑾取了两把面和着水拌出面疙瘩,加颗鸡蛋打进锅里。几息后,叶瑾将大的那碗疙瘩汤放在男子面前,附带小碟炒豆芽和腌菜。男子面对眼前简陋的饭菜几不可察地皱眉,试着尝了一口,然后眉眼舒展,又吃了一口。对于身旁人的一系列变化,叶瑾毫不关心,只是顾自低头用饭。虽然条件有限,但她做饭手艺向来可以的,再说,爱吃不吃,反正她不伺候。一时间,耳边只能听到汤匙碰到碗壁的细微声响。半晌,早饭结束,叶瑾起身收拾碗筷。一室静谧,阳光穿过窗纸照进来,映在忙碌的女子脸上,玉一般无暇透净,衬得那沉静婉约的眉眼如同入了画,绘出一副平淡的岁月安好。而顾筠,也就是那位一直未向叶瑾透露姓名的男子,对着眼前这一幕微微出了神,突然道:“你对每个人都是这般吗?”================“什么?”女子停下手里的动作,问。“你对每个人都是这般……”顾筠仔细端详着她脸上的神情,将那个词在喉间绕了一圈,方才一字一句吐出:“以德报怨。”女子像被问住了,站在那里只是眨眼。隔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口,却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学过法吗?”“法?”顾筠神色不动,“我七岁已背下《大虞律》,《韩非子》《慎子》《商子》《法经》等亦多有涉猎。”女子点头,问:“那这些书中有说,被婆母刁难和不喜便可以将其害死了之吗?”顾筠道:“并无。”女子再点头,又问:“那有说,夫君有了外心,便可以杀之后快吗?”顾筠依然道:“并无。”“所以说,我使计让高氏离开,防止她卷入给你送信后可能迎来的麻烦中,并不是在以德报怨;不愿意干掉陆文珏,也不是在以德报怨。”站在窗前的女子神情如此认真,带着一种独特的不容于世的倔强和通透:“如果用人心来衡量是非对错,那么世间便再无法了。”前世,叶瑾接待过很多对离婚的夫妻,他们往往围绕着财产撕破脸皮机关算尽。有人偷偷问叶瑾,如果搜集到老公出轨的证据,是否可以提高自己的胜算,而叶瑾会告诉对方:无过错方可以酌情多分财产。也有人会问叶瑾,妻子偷偷用针孔摄像头拍了他和小三的不雅视频,是否可以做为证据,而叶瑾会告诉对方:非法证据在民事诉讼中不能使用。大学时,老师说过,法律固然有它的不足之处,但它是人世间的底线,如果将是非对错全权交由人心来判断,那么只会令大家失去对正义的敬畏。越是学法懂法的人,走错路后越是可怕,正因为从事了法律相关的职业,才更不能忘记心中那份敬畏——多年来,叶瑾始终这般告诫自己。身后不远处,炉火在熊熊燃烧,阳光透过窗纸带来微小的温度,身上暖融融的。隔着一臂的距离,二人四目相对。叶瑾看到男子浓密如鸦羽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那片遮住莫测眼眸的阴影便也跟着颤了一下,像蝴蝶迅速舒展又收回的蝶翼——这本该是个极度轻柔的动作,但某个瞬间,她仿佛看到那只蝶掀起了一阵飓风,深黑的海面巨浪翻滚,露出藏于其下的嶙峋礁石。“若妻背夫在逃者,杖一百,从夫嫁卖,其妻因逃而改嫁者绞。”眼前,男子朝着叶瑾微微挑眉,坐着的分明是他,却有种居高临下之感:“此为《大虞律·户律·婚姻·出妻》之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