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朝天子绝非昏庸之辈,明知故不问是他有他的周全,睁一只闭一只眼是不想落个斩杀功臣的说辞,所以两股力量经久交缠,在暗波涌动中为他者所让道。
但是爱使人目盲,他所背对着的某处,三皇子在与苏家暗通款曲。
毕竟三皇子深知,只要张怀民不犯错,他很难上位。那么夺权的艺术,权重的很大一部分,在于他拉拢的兵力,可否在危急关头,敌国。
而苏家,和他所谋相同,暂时可以为伍。各取所需,倒是合拍得紧。
以天子为中心,三皇子,张怀民以及其他诸位为顶点的三角关系目前平稳。可我不太满意,你们各得其所却终不太平,倒不如我横插一脚,地动山摇,我们破釜沉舟。
可那时的我不曾料想,这棋盘,向来瞬息万变。
礼毕,赵沉钩微一错手,默不作声,单手执刀,袭上前来,其大开大合的行迹与赵延勋一脉相承。裴林眉心一拧,随即俯身避开,转刀上刺。
几个呼吸,已是多次交手,却是稍会即分,双方均未伤分毫。二人底子深厚,一时平局。
眼见着日光泄尽,夜色入侵,场上仍在酣战,却未见分晓的意味。我焦急地跺了跺脚,忧上眉梢。无意间瞥见张怀民,噙着一丝笑意,只是淡淡的容色。
我狐疑地踱步上前,欺身相问。
“敢问殿下,为何如此从容?裴林羽林执掌,不可轻输,恐生非议。”
张怀民一掀衣摆,笑意愈盛,徐徐道。
“火候未到。”
我思忖间,便听闻一声轰隆,防备不及,一时间肝胆俱震。
我惊惧望去,裴林一刀信马由缰之姿,地覆天翻。
从深夜到天明
万籁俱寂,我第一次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这个词的份量。
不是死寂,不是悄然,而是万物周而复始,历久弥新。
绵长的刀身在晦暗不明的如水夜色中晃然一顿,立十丈外,人刀修长,仿佛周身燃起了寒凉,目不能视。
我突然发觉,我从未认识这个长年伴在太子身边的少年。
羽林统领,意义实在厚重。堪当第一代辅臣之首,无往而不利。不是没有声音质疑裴林的材不配位,哪怕是在张怀民的力排众议之下,始终回响。
这下,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裴林仅仅一刀,就斩断所有不纯的动念。
自此,为谋一己私欲而企图践踏他而上的奸佞,缄口不言。
我长长久久地喟叹着,静待下文。我知道,裴林要的,不是满坐寂然,而是心悦诚服。这也是张怀民的授意。
我忍不住向张怀民投去肃然的眸色,隐而不发,其人城府深沉,确有资格与苏长青一决高下。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的抉择,担得起我的野心。
张怀民立在簌簌的北风中,不怒自威。
裴林果不负望,反手一掌,但闻锵的一声,森森然入骨,刀便江河决堤般横飞出去,重重撞上了赵沉钩光可鉴人的刀面。
赵沉钩脚步霎时凌乱开去,强撑了几个退却,方才堪堪停住。
裴林施施然收刀,拢了拢飘在目前的碎发,不发一言。手中刀却不停,嗡鸣着又铮铮吟啸着向呼吸未平的赵沉钩纵去。
赵沉钩始料未及他狠戾至此,生生接下,寒光熠熠,从指缝漏下。场面一下又陷入了呼吸可闻的平静,但见赵沉钩刀背翻转,忍无可忍似的排刀使力,面部肌肉因为牙关咬紧都显得狰狞起来,触目惊心的,长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下行至山穷处,直指裴林眉心。
裴林眼观鼻,鼻观心,不为这几指之差的杀气所动,身体轻倾,借力提息上横,咣的一声,两刀相接,如胶似漆,一改一触即分的浅尝辄止,震慑四方。虽说对方收止恰如其分,可招多必疏,破绽只要有,就够了,哪怕是在一瞬间。
这不,见首不见尾的劲道散开之际,二人都是一退,可惜此刻的赵沉钩积重难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