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思间,张乔延服帖得贴着我的刀去处弹开,痛楚袭来,他强忍着,周身按捺不下哆嗦却夺取了淡漠,只余下阵阵战栗。我不出一言,几步上前上前小心扶起张乔延,只道是。
“冒犯了。”
张乔延虽从我的立场观之不是什么好人,却也堂堂正正,坦荡认输,面上挂着温文而守分寸的笑,并不计较子虚乌有的面子
“学习了。”
也许,这也是最妥帖的收场。至少往后一段时间,张乔延不会再明面上给我难堪,毕竟伤我八百,不知他是否要自损一千有余呢。
兴许是消受不住,他没再逗留,嘱托我代他向张怀民问好后便灰头土脸地打道回府了。而我,也长舒了一口气,在张怀民的地盘让他吃点苦头不过是他自讨没趣,也不会被他的心腹们拿来做文章,添油加醋地宣扬。可若是我应了他的请,就难免有砸场子的嫌疑了。何况我昨日还顶着发烧的保护伞推辞,捕风捉影为狐假虎威,目中无人就棘手了。
我回想了全程始末,都觉得自己挑不出错,这才打了个哈欠,有滋有味地咂摸了张乔延悻悻的落寞身影,一身轻般耸了耸肩,这才心安理得地回去补觉。
一望无际的田野,草木至膝,松松软软,风吹鼓浪。我合眼,暖融融的白日温润了我为刀剑晃得疲乏的眼。一呼一吸,都是无拘束的气息。鞍下坐骑嘶鸣一声,传出好远。我笑着揉了揉放开四蹄撒欢的马儿,前所未有的心实。秋高气爽的好天气,自然不能白白浪费了。今日课业还是挺繁重的,我是随太子的游猎小分队来温习射御之术的。怀揣着滚烫的血液,狠狠夹了夹马腹。
慢悠悠的马儿嘶一昂脖子,前蹄一个高扬,我便被带着飞驰起来,马蹄过处,草木皆为之折腰,哗啦啦倒下一大片。我娴熟地勒紧缰绳,闲适而稳妥地操纵着马头。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我并不回头,却变本加厉地一蹬马腹。马儿得应,跑的更欢。我的衣袂被风轻柔吹起,远远看去,好像我不是驭马狂奔,而是即将羽化而登仙。辽远的平坦腹地,加之卖力的良驹,风吹猎猎,好像粗粝的大手,怜爱地抚过我青涩的脸。
劈草而去的我几十步之外的马前忽然闪出一人,高坐马上。我却并不惊慌,而是预料般一个点头,身体后仰,腰腹收紧,微微偏拧右臂,一击挟制住了跑红了眼的马驹。连人带马稳稳停在了距那人一步之遥所在,继而眉眼若隐若现出几分清丽。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张怀民。
眼见我有意不停驻,使性子和他争个高下,便策马绕了个盲区的圈子包抄过来截堵我。我隐蔽下不甘,气呼呼地冲他一昂首。
“若不是你座下马百里挑一,料想你要追到太阳下了山。”
想来今日他心情也怡然,笑容比天地还高远。
“卿还是这么不肯认输,行,我与你换马,再公公正正地比上一场。”
我可不是打肿了脸充胖子的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闻言爽快地从马上一跃而下。望着一动不动佯装望天的张怀民,我一个跺脚,气急败坏地意欲用武力把磨磨蹭蹭的张怀民赶下马。张怀民存心戏耍我,兜着缰绳转了几个圈,一副欠扁的模样。
我只是保持着宽容的笑意,乘着兴头一把扯下了摇头晃脑的张怀民,没好气道。
“堂堂太子,没个正形。”
被我揪住了衣角的张怀民一个趔趄,随机一个鲤鱼打挺,安然落地,发丝纹丝不乱。他还不忘朝我假眉三道,欠扁道。
“卿不明白吗,我不仅待你如部下,还是知己,所以不屑于伪装,因而一片至诚。”
看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我恼羞成怒,却只是剜了嬉皮笑脸的他一眼,面色不改,转而气定神闲地上了马。治他,不急,心气高的人,不屑于争辩,还得是马上定乾坤。
我敛声屏气,适应了一下张怀民这匹线条更为流畅,精瘦的名马踏雪乌骓。然后便利落地一拽缰绳,旋身疾驰而去。名不虚立,此马跑起来几乎没有气息,稳坐其上,只能听得见风声吟哦。风声与草声齐齐,却又参差。无来由的,跃然脑海的是,蹄声如落雪,雪浸乌蹄,一身风霜,施施然踏雪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