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的目光越来越涣散,意识越来越松散,体温越来越底下,我的心,也在一点一点碎掉。
苍天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能不能大发慈悲,告诉我,你带走之人究竟以何为评判所依?
为什么,三番五次地,带走心怀日月,李姓山川之人,却留下无义之徒苟延残喘于世。
上一次是偏将,这一次是英宁,那下一次呢?
我可以接受离去,却接受不了奸佞裹挟清白,仁人志士寸步难行,我于其间折磨,终不见天日。
英宁垂危,晦暗的眼色亮起一道神采,呢喃出声。
“钟离你说过,倘若被奸人所构陷,与其忍气吞声,不如随风逝去。我想,我只能,亦复如是……”
那珠玉般润泽的素手挣扎着意欲抓住什么虚空之中的东西,却是徒劳,在一声叹息后,她失意一笑,继而轻轻。
“弟子朽木……”
我嚎啕大哭,泪水肆意而下,洗刷着向来不显喜怒的面容,莽莽不甘涌现眼底,是痛彻心扉的绝望。
我呜咽着,风吹起萧遥的衣袂,恬然面目上素雅不改,却无了生命气息。
我微微翕动的嘴唇因为脱水而渐渐开裂,失魂落魄地抱紧温度丧失殆尽的单薄身体,无助地嘶哑道。
“别走,英宁,别走……我说过,对……我说过,可是我现在后悔了……求求你,回来……求你了。”
语意行至末路穷途,却无法续弦,闻我声者纷纷不忍,受到感染,轻轻拿衣角擦拭眼角。
不为所动的沈观终于平淡地开口,却难得地脸上挂了情绪。
“够了,死者为大,收拾收拾下葬吧。”
我泛红的眼尾一颤,继而怒目而视,向着沈观挖苦,却怨毒至极。
“早有耳闻沈大人铁面无私,却不料,连心,也是铁的。不知,这么急于收场,是做贼心虚呢,还是理智如斯呢。”
我嘴角抽搐,五官狰狞,面容死灰,却语气复燃。沈观终于恼火,压低声音,妄图以眼色示意我,见好就收。
我却声色清越,再无顾忌,落落站起,随即挺直腰板,横眉冷对,千夫所指。
“沈大人,这是怕我声张?”
沈观眼底终于满溢出一股危在旦夕,我却无意。
“可在下虽位卑,为临时之贱职,却不敢忘陛下教诲,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饶是田间垂髫老者,亦不漠视。可是沈大人身为堂堂巡抚,前程光明,身负替陛下亲临县郡之要职。故此,沈大人,在下以为,回头是岸。你瞧瞧,为那些个大人卖命的,又有几个讨了好?不过是兔死狐悲,替他人做了嫁衣。这朝堂风云变幻,戏子一旦登场,可就得硬着头皮演下去。所以,钟离好心提醒,沈大人,莫要站错了边。”
我语不停歇,浩浩汤汤,旁敲侧击,明明谦恭有礼,却无孔不入是恨意与刁难。围观的雁行官员,不是傻子,都是极为聪慧的老吏,听的分明。我乃是东宫羽林统领,那么沈观,自然是为三殿下卖命。
沈观见窗户纸被堂而皇之地捅破,恼羞成怒,维系着摇摇欲坠的体面,笑得生艰。
“苏大人这是甚么话,在下呕心沥血,皆是为了陛下山河长存,百姓安居,怎会私自结党营私,行那不轨之事?”
我眉梢抬起,笑得不真切。
“沈大人的意思是,你的立场,有人在后头撑着?”
沈观面色遽然一变,没了笑意,急急道。
“苏大人秉公执法,话可不能乱说。”
我却堪堪斩断了他的辩解,莞尔道。
“那么请问沈大人,这桩案子,该怎么断?”
字字句句,盈若珠玑,落到地上,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