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用过的物件,他可不会再碰。
几人回去时已近开宴。
曲水之宴,流杯泛酒,以示君臣同乐。但陛下并未当真在水流中设宴,而是临江置办一张极长的木桌,中间凿空蓄水,左右配以各类盆景为缀,末端留排水口,将各色菜肴佳酿置于木盘之上,任由席间人员自取,周遭环配舞乐,颇为雅致。
许是佳酿醉人,几盏酒下肚,众人便活泛起来。
持盈刚捣碎一片梅菜扣肉,喂给坐在她身旁的季瑾,便瞧见季珣的舅父贺丞相起身,举杯问皇后:“娘娘,殿下已然加冠,为何还不物色太子妃人选?我家袅袅心仪殿下甚久,她啊,脸皮薄,不敢言说,只等着皇家恩典呐!”
持盈搁下碗,打量着季珣的神色,他只自顾自地饮酒,一口便闷下一整盏。
“哦?竟有此事?”皇后闻言看向宸帝。
持盈亦随之看去,却见陛下饶有兴味地望着贺丞相与皇后,似乎盘算着什么。
她在心中衡量着:若季珣当真娶了表妹袅袅,亲上加亲,于贺家而言,自然是好事一庄,但却也没那样完美。
他本就有贺家血脉,无论如何,也不会亏待他的母族。
如此,反倒浪费了一个结交旁族的机会。
可这对于陛下来说,却是真真儿喜闻乐见的。
她刚思量完,便被方才只考虑各方利益的念头吓了一跳。
再次望向季珣时,忽然觉得他端坐在一人之下的位子上,却有着遮不住的怅然——
抛开自己曾经的心意不谈,他若是注定不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也着实可怜。
“朕觉得甚……”
“陛下。”季珣蓦地出声。
宸帝的话被他当着众臣之面打断,顿时有些不悦,只斜睨着他,“怎么?”
“据臣所知,袅袅表妹属意之人不是臣,舅父可莫要乱点鸳鸯,届时后悔晚矣。”
“哦?那是谁?”陛下好奇问道。
“是璇弟弟。”他目光坦然,持盈却觉得他透着些酒后的迷醉,“他们生于同年,幼时,袅袅表妹常入宫陪伴母后,与璇弟弟一同玩到大。臣曾听璇弟弟与臣诉说过两人心意,身为长兄,怎敢夺人所爱?万望陛下成全这桩良缘。”
一旁季璇垂了头,脸红至了耳根。
贺丞相万万没想到与娘娘商议在席间赌上自己女儿清名,都没能让季珣低这个头,反倒当真让“太子妃”这一煮熟的鸭子飞了,忙试图在陛下未决议前转移话题。
他干笑两声:“哈哈……九安亦快加冠了,他的亲事也未定呢……不如……”
季思虞的眸子亮了亮,刚放下筷子坐直些,身旁的贤妃却扯了扯她的衣袖。
“贺九安又非贺家嫡系,日后国公爵位自然传不到他手中。在朝也不过是个侍郎,你是陛下唯一的掌上明珠,自然配得起更好的!”
季思虞泄了气,轻声嗔怪道:“可人家就是喜欢他嘛!”
贤妃就坐在叶贵妃右侧,于是她的小声提醒便飘入了持盈耳中。
她挑了挑眉,心下思忖,贤妃竟瞧不上九安哥哥,那再好不过了。
贺九安只是贺丞相的表侄,按理说,他的婚事轮不到贺丞相来插手,奈何贺国公年迈,贺丞相如今是贺家家主,主动在席间提及此事,也是人之常情。
贺九安发觉矛头正往自己身上引,刚要出言反驳,却被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横插一脚。
“贺丞相,提及贺侍郎的亲事,本将军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
持盈循声望去,见那人正是叶贵妃的父亲,叶大将军。
她想起叶贵妃曾说要给母家递信,以全她心愿,一颗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叶大将军饮得开心,伸出两根手指,晃在眼前,略微有些结巴道:“二……二公主。”
这一声,当即击碎了持盈的全部计划,令她直接愣在了原处。
贺九安立刻起身回绝:“臣不敢觊觎二公主,还望大将军慎言!”
一旁季瑾见她没给自己弄吃的,扒拉着她的袖子,糯声道:“姐姐,饿饿,饭饭……”
持盈忙回过神来去喂他,只是双手有些颤抖,鼻子略微发酸。
好似任凭她如何努力,总是能被旁人的一句话轻描淡写落定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