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料想她会推她,一时不备,后背狠狠抵在廊下雕花的柱上。
今日他怕周辞瞧出破绽,特选了件玄色的衣袍,他能察觉到背后刚上了药的伤再次皮开肉绽,鲜血再次浸透了里衣,渐渐攀死在他的背上,可乍一看却看不出什么,只觉得衣色渐深。
他轻轻倒抽了口冷气,仍起身追过去牵她,不由分说地把她扯进了正殿之内,铁青着脸叮嘱宋池道:“别再让任何人留在外面!”
正殿内杳无一人。
她凝着地上的青玉碎片,只觉得这些碎屑仿佛扎入了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他为什么要骗她?
他明明早就决定与周辞结盟,为何要在她面前装作恨她?
他骗她也罢,她可以亲自动手,可他为何还要替周辞挡下这一刀?
他都不曾替她挡过刀。
利刃划过肌肤的滋味,她不是没有尝试过。
那时的他又在哪儿呢?
在坐拥千里江山,隔岸观虎斗罢。
他见她独自一人立在殿中哭得心碎,便知她将他与周辞先前那番话悉数听了去,他今日唤周辞来,本就是为了敲打警告,谁料她平日连寝殿的门都不出,今日偏偏会主动来寻他。
他后背的伤口宛若又被架在火上炙烤,手心的那道刀痕更是割肉见骨,他强忍着疼,一时说不出话,冷汗自身上冒出来,与血肉搅在一起,更是如千万根针齐齐扎下去。
她哭够了,抬袖抹了抹泪,自自己的袖中拿出帕子,走至他身前。
她只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血色尽失,却任凭那只手往下滴着血,便抽噎着,替他做了简易包扎。
他的心软了软。
“阿盈……”
他自口中说出的话分外轻哑,本想与她解释,她却置若罔闻,回身跪下,行了叩首大礼,抬手去拔自己发间的钗环。
“是我一意孤行,还望殿下莫要为难宋大人。我伤了殿下,还望殿下处置我罢。”
“你听孤同你讲。”他低低喘息一声,微蹙着眉道,“你定不明白,宸国繁荣昌盛,孤为何非要同周辞做这个交易,是吗?”
她不说话,仍是抬手去拆自己的发髻,纵然她的手上沾了他的血,她也视若无睹。
“可你也读过史书,自然知道繁茂只是一时,若无长远打算,终有耗尽的一日。如今借着繁盛,尚能以互市换三座驻军重镇,换得良兵好马,届时,便可建立宸国自己的攻防之线,千秋基业——”
“皇兄。”
她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微颤,却仍是没抬眼看他,又深深叩首。
听见这两个字,他微微顿住。
他许久未听她这般唤自己,也未想过她会在此情此景下这般唤自己,他以为她会生气地唤他的名字,或者疏离地唤他殿下。
他垂下目光,静静落在少女清丽的脸上。
这些时日,她似乎又消瘦了不少。
“持盈自幼便仰慕皇兄,知晓皇兄是帝王大才,文韬武略,无所不能。所行之事,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是我的错,我方才气急,险些在东宫斩杀使臣,若因我挑起两国战事,令万千臣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实是罪不可恕。”
“阿盈,你……”
他欲言又止,只觉得她今日格外地反常。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把你叫入殿中,是为了同你说清楚,你不必脱簪请罪,你也没有什么错。”
少女的眸光扑朔几分,轻轻摇了摇头。
“是我错了。年幼时我不懂事,总以为……最优秀的男儿,便是最适宜做夫君的男子,实则不然。”
“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渐冷。
“人总是会变的,皇兄。”她猛地抬起眸来,“幼时渴望的,未必是真的适合的,只有尝试过了,才知道到底适不适合,你我已尝试了许久,不是吗?”
“我不想听这些,你出去罢。”
他微微扶了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