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明明可以有更合适的姑娘。”
她执拗地跪在殿里,一头的发钗尽数拆去,缎子般的乌发飘摇在他面前,旋即再次叩首。
“宫中尔虞我诈,我厌烦得紧,却碍于生存,不得不去应对。然,那日刑室,皇兄应当看出来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终究不是那个最工于心计之人。”
“皇兄懂权衡,明利弊,辨是非,自读书时策论便常得太傅夸赞,然我最喜欢看的却是话本子,纵然稍有聪明,却也大多用来自保,不是什么大智慧。”
“至于照料皇兄的生活起居,我更是一无是处。”她哂然一笑,“我既不会做珍馐美味,也不会留心皇兄是否脏了鞋面,甚至连煮茶焚香,都不若皇兄亲力亲为。能为皇兄生儿育女,处理后宫事务的贵族小姐遍地都是,还比我善讨皇兄欢心……皇兄实不必选我,来做你的妻子。”
他的面色更加苍白,定定看了她许久。
“你说的,是太子殿下该挑选的太子妃,不是季子卿所爱的妻子。”
“季子卿喜欢的,是那个拽着他爬山上树,用弹弓捉弄他的小姑娘;他喜欢那个为赠他生辰礼,一笔一笔细心雕刻木头小人的小姑娘;他喜欢生气时会哭会闹,会抬手打他,会见他受伤,纵然自己生着气,却仍来为他包扎的……那个心思简单,却又聪慧剔透的姑娘。”
“你不要同我讲这样绝情的话。”他颤着声道,语气几乎带着丝恳求,“你若真的动气,你怎么闹都可以,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们才刚有了孩子,我们今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殿外的宋池把殿内的响动尽数囊括耳中。
殿下素来高傲冷淡,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
纵然他受了不公与委屈,也不曾对人这般低声下气过。
她扬唇逼自己笑了一下。
“皇兄说得对,这是皇兄喜欢的姑娘,却不该是太子殿下的皇妃。”
他这才蓦地反应过来她究竟是何意。
他并不能任性地做自己,他需要把自己塑在宸国太子的壳子里。
所以之于持盈,亦是同样的结果。
她需要因为他的妥协而妥协。
她想要的,他给不了。
“若皇兄只是皇兄,只是持盈从前小王仰望着的人,自然为了大局,做什么,怎样做,我都不会有怨言,正如我上一世嫁去北燕和亲一般。我曾经太傻了,居然奢望与你在一起一生一世……”
“可若你成为持盈的夫君……敢问皇兄,世上有哪个女子,不想要夫君的偏爱与倚重,不想成为那个他万千妥协里的例外,而是想被一次一次地敷衍,一次一次地欺骗。”
她敛目垂容,跪在他面前,一如当年人前乖顺的小公主,唇角挂着盈盈的浅笑。
“可恨我只是自年初醒来,若是让我回到你我初识那日,或许你我……也不至于走到这般境地。”
“诞下这个孩子后,还望皇兄像当时赐我与九安哥哥的和离书那般,赐我一纸废妃诏书罢。”
男子的眸中一片墨色,他盯着她,只觉得有些虚晃的残影。
对视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垂了眸。
她用余光瞧着他,他视线未挪,始终停留在她身上,唇色苍白如纸。
他似是动了怒,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不可能。”
“还望皇兄三思。”
“你想都别想。宋池,把她带下去。”
他不能与她再耗着了。
他坐在主位之上,一动不敢动,自觉背后的血早已濡湿了靠椅。
宋池闻声而来,见他的面色实在不好,对持盈道:“太子妃,您先出去罢,您改日再与殿下好好谈一谈。”
“改日?若再改一日,皇兄是不是要再换一个说辞。”
季珣双手撑着额头,没有答她。
他只觉得她的话来自于渺远的虚幻。
他的喘息更重了些。
“太子妃,走罢……”宋池去搀扶她,“您今日心绪不稳,两个人再这般下去,又不知要吵到何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