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胜利还活着吗?圣和要怎么面对之后的日子?更别提妈的病情——如果能回去的话——梁盛时问自己。你……要回去吗?
武登庸和宇文重昭当然不可能知道他的挣扎,仍隔着篝火,遥遥对峙。
“都快五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我要惭愧什么?”渔人哼笑。
“你不如说你家住白玉京,来索亲朋好友的命,还有点道理。你当过一天皇帝么?你父亲、爷爷、祖爷爷,哪个做过天子?区区草民,何来帝简?发你的清秋大梦!”
宇文重昭被戳中痛处,怒不可遏,大氅扬起,整个人居高临下,蝙蝠般扑向渔人,五指朝他天灵盖抓落!
“篡国贱血,吃本侯一记【残神爪】!”
刀皇不闪不避,依旧烘烤着串在长枝上的鱼,恶招临门前转头一睨,宇文重昭突然在半空中一顿,像被眼神凝住般,一个空心筋斗倒翻出去,落地时面色煞白,仿佛白日见鬼,喃喃道:“邪门!”身形骤矮,摆了个欧阳锋使【蛤蟆功】的前置动作,梁盛时正暗笑这猛虎落地势不要太丢人,瞬移的不适感又来两次,而且是几无停顿的连续发动。
回神时,宇文重昭还在原处,只是前后掉了个头,瞧着虽然滑稽,梁盛时却笑不出来。
凶首的速度快到他看不见,连残像都来不及留下,却在顷刻间一来一回,往返了一次。
折返跑都还得有个转身的动作,宇文重昭竟像光线折射一样,连一秒的延迟也无。
这已经无所谓动不动态视力了,差不多就是DC漫画里的闪电侠,要不是武登庸有更犯规的瞬间移动,眼下篝火旁便该是一老一少两具躺尸。
宇文重昭撑地跃起,转过来的面孔明明还是同一张,却仿佛被什么困死在陷阱里的野兽上了身,一绺紊乱发丝披覆额前,说不出的狼狈和……绝望?
梁盛时悚然一惊,忽觉不妙。
那是被逼到绝境的人,才会有的表情。
身为【妖刀记】的忠实读者,他知道三才五峰之于余人,哪怕是如半步三五的“觉尊”见三秋之流的顶尖高手,这半步的鸿沟你跨不过就是跨不过,比马里亚纳那海沟……不,比火星的水手峡谷更令人绝望。
但这个世界的人未必知道。事实上除非亲身体验,还得有足够的sense理解三五的强大,否则多数人是不知道的。
这无疑将使绝望更加的绝望。
就在这短短几毫秒的交锋后,梁盛时惊觉黑衣人已不见踪影,他趁宇文重昭施展杀着、刀皇不得不避的当儿跑了,很难说是机灵还是猥琐,总之是顺利脱身,免蹚混水——虽然梁盛时更想修理他就是。
“本、本侯的【穿魂角】大成以来,从未落空,曾收冤魂无数——”宇文重昭双目赤红,哑声颤道:“你使的是何妖法,竟能毫发无伤?”
因为人是武登庸啊,老先生!你的尊号连在书里都不配写上背景板,不是一个量级。梁盛时心中吐槽。
渔人冷冷看他一眼,乜斜道: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很能打罢?你这招什么馄饨饺的我虽是初见,从理路来看,不靠横冲直撞伤人,而该快逾闪电,势若奔洪,却在对手之前顿止,化其势为巨犄,以贯穿敌体,纵有铁楯铜牌挡着,也抗不住这半虚半实、有质无形的内力抵撞,不免脏腑糜烂,如当犀象。
“你修为很是不凡,但不会打架,能收冤魂无数,不是祖上积德,为你挡灾去厄,便是专打杂鱼小兵,少遇能人。我方才若不闪避,而是坐在这儿等你的话,阁下怕已颈折头裂,平白赔上一条命。你要是了无生趣,借此自戕,倒也还罢了;为了五百年前的恩怨,大可不必。”
梁盛时忍不住吐了吐舌头。“靠,刀皇讲话这么呛的吗?仇恨值直接拉满,就算他本来想跑,这会儿非拼命不可了。”
果然宇文重昭怒极反笑,眦目道:“武登庸!你胆敢这般辱我,本侯必教你追悔莫及!”武登庸听得皱眉,似觉我好心指点你一条练功的门径,你个白眼狼反来拼命了?
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宇文重昭杀心既起,豁出一切,双手虚抱大圆不住旋搅,陡然间生出一股强劲吸力,却非朝他卷去,落叶、草屑乃至尘土碎石等冉冉升起,越细小的升得越高,梁盛时的鼻中渐渐吸不进空气,声音亦难传递,周遭为之一静,不由得心惊肉跳:“这股凝功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宇文中招是要临阵升阶了吗?不要自己追加设定啊干!”
凶首的大袖像吃饱了风的船帆鼓胀起来,向外侧挤溢,仿佛身前真给撸出个看不见的大球,老人一声断喝:“武登奸贼看招!瞧本侯的【踏蹄血杀】!”双掌向下一摁,袍袖倏然消风,隐形空气球似碎于地,悬浮的草碎尘沙“唰!”被吸入地面,喀喇喇地一阵碎裂压挤之声爆出,从宇文重昭脚下绽开一道肉眼可见的扇形破碎带,飞速朝武登庸这厢轰至!
(哇靠这是什么魔法特效!)
【踏蹄血杀】气劲入土后转个方向,改垂直为水平,呈扇形开展,所经处地面炸裂、诸物冲天,简直像引爆了整排的集数地雷,无论朝上或朝左右跃开皆难以幸免,完全是无差别杀伤的地图炮,对手不是武登庸的话,那就是来几个死几个的结局。
渔夫动也不动,爆破特效在他身前轰出个直径约四米的半球体防护罩,透明坚固,连声音都能阻隔。
防护罩内的地面毫无异样,连震动也未蔓延进多少,可见“凝功锁脉”连钻行地底的【踏蹄血杀】功劲也一并挡下,遑论走石飞沙。
宇文重昭披头散发,与其说狼狈,不如说是满面错愕:
他最得意的【踏蹄血杀】神功没问题,一如既往的威力惊人,眼前像被巨耙犁过一遍的水崖即是明证。
但为何……为何这该死的篡国贱种却毫发无伤,且不只是他,连这厮身旁的男童,还有睡得贼香的瘸腿道人全都安然无恙?
这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茫然、绝望、质疑……最后转成了难以言喻的愤恨不平,飞流十九凶之首仰天狂笑,浑身真气鼓荡,双掌向天一托,掀起更狂暴的气流龙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