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轻轻捻转:
派去江南的人已经查清楚了阳公子的身份——正是郑国公府的长子,郑锦阳。而虞韶姐姐的下落也有了音讯——她的骸骨,就埋葬在郑锦阳在浔阳的别院之中。
郑锦阳此人,其行径之恶劣,比起他那位庸碌无为、只知享乐的父亲郑国公,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仗着家族权势,肆意妄为,强娶民女,侵占百姓田地,无恶不作。玄衣卫接到命令后,仅稍作调查,便搜罗出了他犯下的十几条罪状,足够将这位国公世子,送去流放三千里。
虞韶一家两姐妹的命运浮沉,都因一个郑国公府而饱受创痛。
郑锦书至今仍被禁足在自己的小院中,与冷宫无异议;处置郑家的折子,也已经写好了,盖上了御印,就放在赵煜的桌案上。
可是骨肉姐妹,生死相隔,这样惨痛的事实,赵煜不知道该怎样对虞韶开口。
“皇上怎么不说话,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虞韶握住了赵煜的指尖,目光中含着担忧。
赵煜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静,却不敢直视虞韶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没……没事,朕只是在想,过几日回宫的事情罢了。”
他的目光落在虞韶尖尖的下颌上,不由得心中一酸。孕早期时,他费尽心思,才好不容易将虞韶养得圆润了些,可如今,因为那一段旧事,那些努力似乎又化为了泡影,看着她的身形日渐单薄,赵煜的心中充满了疼惜。
还是再等一等吧,等回到宫中,好歹太医们都在身边,玄衣卫带着虞氏女的骨灰也快到京城了,再将这件事缓缓地告诉虞韶,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受不了太多的打击了。
“朕能有什么事呢?倒是你,看看这身子,怎么又消瘦了许多?平日里一定要多吃点,把自己养得圆润些,这样朕才放心。”赵煜的指腹轻轻捏着虞韶小巧的耳垂,细细摩挲,语气中满是宠溺与关怀,“这几日朕忙着回宫的准备,可能不能天天都来看你了。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多找蒋才人聊聊天,或者让钟夫人来行宫陪陪你,也好解解闷。”
直到虞韶面颊上染上了羞涩的红晕,看上去连精神也好了许多,赵煜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朕晚上还召了朝臣商议国事,得赶紧过去了。”
她眉间浮起浅淡的笑意,温柔地说道:“皇上快去吧,别让大臣们等急了。”
华灯初上,夜色如墨,沉光院中却是一片异乎寻常的寂然。往常这个时候,院中总是充满了小太监和小宫女们的欢声笑语,近日来,由于主子心情不佳,整个院子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笼罩,大家都不敢像是往常一样嬉笑。
传话的小太监一路小跑着从院门外奔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一抹鲜明的笑意,“快,快禀报主子,隔壁蒋才人又来看小主了呢!”
宫人们闻言,纷纷心中一松,“蒋才人来啦,那太好了!主子总算可以开心点儿了。”
一名宫女急忙吩咐道:“厨下是不是还温着火呢?快去看看还有什么能立时做好的糕点小吃,蒋才人晚上定然是要传夜宵的。主子若是心情好,说不定也能跟着多吃点呢。”
蒋牧霜脚步轻快,熟门熟路地进了虞韶所在的内室。往软榻上一坐,便神秘兮兮地冲虞韶招招手,“阿虞你快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虞韶好奇地往她身边一看,只见蒋牧霜从那鼓鼓囊囊的衣襟中,如同变戏法一般,掏出了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纸包。那纸包用的是最廉价的干草纸,灰扑扑的外表显得毫不起眼,但一股浓郁而诱人的香味瞬间在室内弥漫开来。
“当当当当!瞧,这可是京城刘记的叫花鸡,味道那叫一个绝!我可是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还热乎着呢,你快尝一尝!”
虞韶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呀,是不是又趁着去玉华寺祈福的借口,偷偷溜去京城的大街小巷玩了个痛快?还这么大咧咧地把叫花鸡拿出来,香气四溢,赶明儿整个宫里都知道你偷偷溜出去了。”
“哎呀,所以才要你快点吃嘛!这鸡还是热乎的呢,味道肯定好极了,你就尝尝嘛!”
虞韶摇摇头,“大晚上的,这东西又油又腻,还是肉,我才不吃呢。你呀,就自己享用吧。”
蒋牧霜拉住袖子,不让人走,压低了声音,急道:“就只吃一点点,还有我帮你望风,不会坏了你的大计的。整整一个月了,天天都只吃一点点,你就真一点儿不馋?”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皓月当空。
帝王于皇宫中宴请诸位朝臣。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烛火通明,诸位朝臣身着华服,依次入座。然而,与往年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不同,今年的宴席上,京城中的勋贵们却显得格外沉默。他们的脸上少了往日的轻松与愉悦,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忧虑。
吴登头戴金冠,脚踏锦靴,手中端着金银错成的酒盏,眼神在宴席上扫视。他注意到,那些最擅长应酬唱和的朝臣们,此刻却都低头不语,就连平日里与他斗鸡遛狗、形影不离的信阳伯也显得格外谨慎。
吴登拍了拍身旁埋头苦吃的镇远公,又回头瞅瞅身后默不作声的信阳伯,颇觉奇怪,忍不住嚷道:“皇上还没来呢,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拘束?你们平日里都是一张巧嘴,怎么今日一个个都和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都不说话了?弄的小爷我喝酒都没兴致!”
信阳伯闻言,眉头微皱,小声问:“三哥不曾听说前些日子郑国公家的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