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诩儿,诩儿,你听我说……”他的性命胜过这世间所有的一切,佩梅胡乱擦掉脸上的水渍,把手在身上擦干,小心翼翼摸着他的脸道:“要叫的,等你好过来,命好好的,你想要什么,我替你去求,我替你去争,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好不好?”
卫诩的眼睛都烫得流出泪来了,他睁大眼,想看清楚他眼前这个小娘子此时的容颜,和她眼睛里那无休无止流出来的每一滴泪,看着看着,她脸上的泪滴进了他的眼睛里,烫得他都看不清她了,他笑了,探出手去摸她的脸,小声地叫了她一声,“梅娘,梅娘啊。”
他的小梅娘,小师妹啊。
真好,所幸他还遇见了她。
卫诩被高烧烧得疼痛的脑子一下子清明了起来,溃散的心神瞬间拢聚在了一起,他艰难地干咽了一下嗓子,朝眼前呆呆地看着他的母亲道:“娘,水,我能活。”
第68章你儿媳比你清醒多了。
翼和殿的动静到底是没瞒过始央宫的眼睛,清晨时分,吴英带着太医匆匆赶到,小凤栖宫忙成了一团,外殿中,吴英坐在刘湘下首,直到内殿出来人说太孙病情稳了,吴公公方才转首向太子妃,轻启嘴唇,“娘娘,不是奴婢说您,您草率了。”
刘湘的背从听到儿子无事那一刻就弯了下来,听到吴公公的话,她轻笑了一声,合上眼睛轻轻地长吁了一口气。
有些事,皇帝做得,她做不得,公公的话,他说得,她听着且是。
她不是以前那个心高气傲的太子妃了,刘湘暗中提了一口气,又把背挺了起来,她朝刘公公望去,嘴间温声道:“是,您老说得是。”
面对身上毫无棱角连一根刺都没有的太子妃,吴英到底没有再多说。
太子妃与太子离了心,在他明着抬举辉世子,对真正的太孙,唯一的一个嫡子熟视无睹的现今,太子妃说多错多,做多错多,四面八方都是围堵她的墙,她确也是动弹不得。
“罢,”吴英站了起来,淡道:“您看,太孙是今日随奴婢回始央宫,还是留在您这,等病好了再回去?”
卫诩自入始央宫与其皇祖父一道接受澜亭的调理就住在始央宫的一处小殿当中,昨日上元节,方请命说要留在翼和殿歇息,他新婚不久,顺安帝当时就应了太孙之请,可也没想到也就仅仅一夜,皇长孙就又病倒了,他将将起床准备上自开年以来的第一次大朝就听到了长孙病倒的消息,顿了一下便叫了吴英带人过来看看。
皇帝第一次临大朝,长孙就病倒了,吴英也不想带一个病秧子回去引晦气,可心里是知道陛下是不在意这些个的,倒是他喜欢有始有终,既然把太孙叫过了去调理身子,半途而废是他不喜的。
太孙这也是命好,这个时候入了他皇祖父的眼,不过……
吴英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没有马上作答的太子妃。
刘湘沉吟了片刻,犹疑着朝吴英看来,“诩儿眼下身体有恙,会不会给父皇添麻烦?”
“娘娘心中如何作想便如何与奴婢说就是。”眼看天色不早,吴英把人带回去还想去迎一迎下朝的陛下,便不再与太子妃周旋,直道。
“那就请公公带诩儿回去了,宫里有圣医在,我也放心。”刘湘立马道。
“也好,那奴婢这就出去吩咐他们准备车辇。”
佩梅守了一夜的人,将将守到他气息缓了过来,没有半夜那般炽热,这厢刘公公就带了人过来抬人,佩梅跟在忙前忙后,等太监们把卫诩抬起了小凤栖宫的大门,她被人拉了一把,方才回过神来止住了步。
外面不知何时又起了雪,有高大的侍卫替诩儿撑住了大伞,诩儿躺在躺椅上,提着四方扁担的公公们很是健壮,手稳得很,轻巧一抬,就把诩儿放进了辇车当中。
小杨子很是机灵,马上就爬了上去替他家太孙压帘帐挡风。
过去的人更多了,当中有他们凤栖宫的老人,佩梅看着不禁稍微放下了点心,等吴公公喝了一声“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她方才慢慢收回了眼,这厢才发觉一直拉着她手没放的人是他们的母妃。
“……回罢。”
行人影子渐消,刘湘也收回了眼,回过眼就看到儿媳红着脸羞涩朝她一笑,道:“母妃为孩儿煮碗退热汤罢,孩儿好像也有点着寒了。”
佩梅生病也是静悄悄的,她长得清秀生性安静,便连生病也是毫无动静,刘湘眼见着她回去躺倒后额头烫得就像水烧开了的铜水壶,眼睛还是清亮水润,周女史喂她汤药,她还记得道一声:“多谢姑姑。”
刘湘留了她在自己的殿里,这一天佩梅吃了药用了膳睡了一觉,入夜就能坐起来和刘湘说话,次日就能拿起针线,接着绣欲要献给始央宫皇祖父的鞋面。
“母妃要去拜见你皇祖母,你可要随我去?”刘湘本不想带佩梅过去,可见儿媳精神尚好,皇后的面如今是少见一面往后就见到了,她犹豫再三,还是朝儿媳道了这句话。
“梅娘过去不碍事罢?”
“无碍。”她这儿媳与她本是一体,带着过去婆母不会说什么。
且不先说这婚事也是婆母点了头的,就冲禄衣侯那始央宫心腹的那门亲戚,皇后娘娘向来也是高看了梅娘一眼的,皇后虽未就梅娘多言语过半句话,可从她已经说出来的那些,刘湘知道她现在很是满意诩儿娶的这个媳妇。
“那孩儿侍候您过去。”佩梅放下了手中针线,起身让周女史领着宫女为她收拾打扮。
婆婆对她甚好,不仅留她在小凤栖宫里,连侍候照顾她的人都是自己的身边人,佩梅虽对这些小到连足鞋都有人跪着为她穿戴,已无微不至的侍候略感不适,可也甚是认真地观看着这些宫人的侍候。
她不是大家闺秀,知道的规矩还是后来家里人为她请来的宫中老姑姑教的,但这到底与亲眼目睹略有不同,她所这不同之处暗暗记在心底,省得日后露怯。
这宫里,诩儿身子不好,婆婆处处受制,她若是不想出事,还得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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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孙被抬去了始央宫,太子妃带着太孙妃日日去凤栖宫侍疾,宫中人底下不乏讥笑,到底是没露于明上,朝廷当中礼部却有官员向顺安帝谏言让太孙回去让太子妃照顾。
他道:“古来只有孙辈孝敬尊者的份,哪有尊者屈尊降贵照顾孙子的事情?这也是折太孙的寿,太子妃历来贤淑,想来也不想因着圣上慈悲,反倒给圣上添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