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秋朝柳娘子歉意一福腰,慎言不语,领着柳娘子快快进了她家娘子和姑爷所住的大屋。
侯夫人常苏氏已在外屋静坐,她这厢似是刚起不久,头发未梳,一袭黑如黑金墨锻的长发披于身后,脸上未施脂粉,那清净洁白的模样,竟似是闺中少女。
柳女与她是同乡人,认识她颇久,这厢见到她如此清雅模样,忙上门致歉道:“是不是我扰了师姐的安睡?”
侯夫人朝她招手,等柳女过来,便虚扶了柳女的手腕让她在身侧坐下,嘴里淡淡道:“早醒了,此前在默字,今儿有些心不静,便默了一段静心篇。”
“打扰到师姐了?”
“不碍事,可用过早膳了?”
“不曾。”
“昨晚可睡了?”侯夫人看她一眼,又朝身后的丫鬟轻颔了一记首,令她去准备早膳。
“睡了片刻,打了个盹,初次在宫里过夜,我不敢睡着。”柳女老实道。
她入都城为的是复仇,她在汾州临苏老家的老父半夜出诊被人谋害,她长兄一家六口被灭门,她婆婆锤死了她将将三月才过百日的幼女,她丈夫侵占了她柳家世代传下来的百年药堂,而她不得不仓惶出门,前来都城寻找一线生机。
如今她拜得了良师,为着能凭自己的双手回去报仇,柳女对其师姐告之的保命之法时时铭记于心,她师姐让她去宫里谨言慎行,不要自作聪明,那不能看的不看,那不能听的便不听,千万不要心存侥幸,柳女皆一一做到,她在宫里绷了一日一晚,这厢回到了当家住了颇久的侯府,便松懈了一些下来,其师姐问道什么便说道什么。
“那用过早膳,便去睡一会儿。”侯夫人道。
“师姐,我有话要说。”侯夫人不着急,柳女这厢却是有些沉不住气,慌忙道。
侯夫人听罢,便起了身,她出去看了看天色,等来了此前去厨房端热水的丫鬟,吩咐了她几句,方才进门,待到坐下后方缓缓道:“今天天色不错,看来是个晴天,你说罢。”
柳女便知她的话可以说了,她凑了过去,把皇后娘娘身边女官大人转达的话一五一十一字不漏皆告知了她师姐,语罢,她轻声道:“我看师傅暂且一时半会是不能出宫,娘娘命不久矣,师姐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侯夫人半晌无言,良久,待到丫鬟端来了早膳,她陪着师妹用了饭,等丫鬟送了柳女回了其所住的小院,她叫来了府中管家,让他去苏府,叫她父亲德和郎过来看看孙外前日受他吩咐所写的字。
苏府那边一早收到了其女的话,苏谶一听到女儿府里管家的传话,二话不说就去牵了马,其夫人心里莫名有些担忧,送他到了门口止不住心慌,一咬牙便道:“今儿不骑马了,坐轿子,你和我同坐一轿,我也要去看苑娘。”
苑娘便是其女禄衣侯夫人,乃德和郎夫人佩氏的心肝宝贝,夫妇俩一到禄衣侯府,就见其女一手牵着一个,带着儿女两人站在大门廊下等他们,德和郎夫人一下轿就抱起了外孙女常齐风,嘴里哎呀喊道:“外面风多大啊,怎地带着孩子们在外头等?也不怕把他们吹头疼了。”
侯夫人浅浅一笑,叫过爹娘便未多声,她一如往常,苏谶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来,等到逗过外孙和外孙女,两人被丫鬟牵去门外后,听到女儿转告的凤栖宫的话,德和郎苏谶当即锁住了眉头,其妻佩氏更是当场失声,“叫你们想法子,你们能有什么法子,内宫不得干政,娘娘这是想如何?”
交待遗言罢了,侯夫人挨着母亲坐了过去,倚着母亲的肩头,缓缓道:“外祖家,要开始难了。”
佩氏一听这话,心中无名火一起,咬着牙道:“当初这女儿就不该嫁!我就说了,我当时就……”
“不说当初。”侯夫人见母亲忆当初,握住母亲的手,打断了母亲的生恨。
“那要如何?”佩氏心慌慌的,为老父亲和老母亲的以后担忧不已,“你外祖和外祖母年事已高,难道还要受朝廷的波折吗?他们这辈子受的苦已经够多的了。”
“不是受不受的事了,而是他们已卷了进去,就是他们这时候想退,也退不了了。”苏谶与夫人说过,又与女儿道:“你呢,怎么想的?”
“……怕是,”侯夫人看了眼紧闭的窗门,“等伯樊回来,我们要找上外祖,让外祖给我们列出个章程来办了。”
“也罢,”事已至此。侯夫人的父亲苏谶是卫国至今有名的老状元,他也曾是如今皇帝以前当太子的时候身边的随侍,他一生大起大伏,对朝廷风波见惯不怪,习以为常,他亦是个内有乾坤之辈,这厢他松开眉心,果断道:“等到伯樊回来,我和他去你外祖家一趟。”
侯夫人先未作声,过了片刻,她道:“宫里怕是出了不少事,爹爹,您先出去打听打听一下消息,午后再回来,那时候伯樊应是回了。”
“也是。”女儿之话言之有理,是以德和郎到了女儿家没多久就又出了门,快马去了内城,打听消息去了,佩氏则侯在女儿府中,心里因担忧老父亲和老母亲,心中比黄连还苦。
等到午后苏谶回府,见到了女婿禄衣侯,他忙问:“宫里可有出什么事?我在外面半天,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也没听说宫里有事。”
家里人传回来的消息,外面毫无动静,也没有人听说宫里皇后病重。
“宫里没消息,小婿这边临出宫前,被太子拦下,说了几句话。”禄衣侯轻描淡写道:“太子爷劝小婿莫多管闲事,若不前途难卜。”
第87章算过了,我和苑娘,皆算过了。
太子这话,委实有些言重了。
这厢苏谶抚着胡须,朝女儿看去。
侯夫人得了父亲的注视,菀尔一笑,转身朝其夫君道:“你跟爹爹去外祖家一趟?”
禄衣侯颔首,似乎未把大卫储君——太子殿下对他的威胁放在心上,他随手抱起此时抱着他腿不放的小娘子,朝岳父大人道:“您说外面打听不到宫里的消息,也没听说娘娘病重,看来宫里短时日内是不会有消息传出来了。”
没有消息就是消息,禄衣侯道:“娘娘让苑娘师妹急急出门来找家里递话,想来是不想等了,今日您就小婿去佩家外祖中走一趟,您看可行?”
女婿这是要帮佩家了,苏谶知晓他们夫妻情深义重,可伯樊能为他家做到这一步,他也不禁有所动容。
“齐风也去,去看老祖,看曾外祖。”这厢禄衣侯怀中的小女捏紧了小拳头,娇声娇气喊道。
禄衣侯这厢笑了起来,那以往看不清他脸上真切神情的脸孔异常柔和,他看了怀中小娘子一眼,朝岳父岳母温声道:“外祖此前就说让我们带明则齐风过去给他看看相,我看今日天色正好,岳父也在,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翁婿一道前去拜访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