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佩梅头脑里思绪乱飞,紧张得把皇宫的账本翻了又翻之际,这一日,深秋初冬,寒露降临之时,她的表姐禄衣侯夫人,又来了凤栖宫。
她又带来了诩儿的信。
这一次,她将将见到佩梅,便把信从包袱中拿出,给表妹道:“你看完我们再聊。”
佩梅见她拿出如砖头一般厚的信封给她,当下脸色惨白,侯夫人见了不懂,侧颜看了她一眼,等她打开信飞快看完第一页,第二页时,嘴中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侯夫人嘴角往上慢慢泛起笑容。
她似乎懂了,她吓到妹子了。
真是有趣。
这厢,佩梅一目十行,已看过了六页信纸,诩儿没有出事,诩儿写了他在漠北与众兵家勾心斗角的诸多事宜,字字珠玑,写的都是事,将军、校尉、小兵,每一个出现在诩儿纸上的人,皆给了诩儿迎头痛击,诩儿每次写罢这些不服他的人对他的不屑、阳奉阴违、笑里藏刀之后,便会来一句:可是梅娘,诩儿不服,诩儿记下了……
佩梅边笑边哭,往后到第二十几页后,再看到诩儿写的“可是梅娘,诩儿不服,诩儿记下了她笑得把鼻子里流出来的鼻涕吹成了泡泡。
不服好呀。
不服才是诩儿。
诩儿苦,可从来不服。
她还尤记得她为何要嫁给他。
诩儿写了诸多的事情,一封信,许是把诩儿这半年的事都写完了。
信末,诩儿道,他跳上跳下,又靠着舅兄施计,厚着脸皮,在漠北备战大军当中,谋了一个小队谋士之职,他说看起来是他们郎舅二人得逞了,可能这也是皇宫中的皇祖父的授意,许还是靠的在工部为官的祖父庇荫,他皆一一记在心里,他身子康健,在奋力图谋前程,请妻子在家静候佳音。
佩梅泪流满面。
侯夫人见状,往她面前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这是侯夫人将将泡出来的,信太长,侯夫人等得无聊,看凤栖宫的人提来了热水,她便泡起了茶。
她已喝过一杯了,表妹停得及时,第二泡茶注入杯中,满满一杯,便是妹子的了。
侯夫人把茶水送到表妹面前,又提水,往小壶中灌入第三道水,为她自己冲第二杯茶水。
凤栖宫喝的还是她送来的茶,入口清香,味极熟,就是这凤栖宫的模样,比她上次来要安静许多,宫中没几个人,表妹身边就一个面熟的老宫仆侍候。
她已听说,凤栖宫的宫人,夜间栖在凤栖宫,白天皆要出去做事,后宫的洒扫清理休整,许多由她们负责。
皇帝不进后宫,后宫的管理,许多由宫内的宫女担当了,便是才人、美人这些有身份的宫妃,也得做好凤栖宫分配给她们的打理宫殿房屋之事,方才能领下月银。
太孙贤妃说了,宫里不养闲人,皇家不需要她们为皇家开枝散叶了,那便去做活。
太孙贤妃也有自己亲自负责的六十间屋子,亲自打理,她以身作则,后宫便是有人哭到始央宫去也没用,始央宫那边拦着不让进,还说了,太孙贤妃说了后宫无需为皇帝室开枝散叶,就请这些才人美人不要来始央宫打扰陛下了,让她们听太孙贤妃的安排行事。
如此一来,人人皆是宫婢,贵人们的天都黑了,朝中想往后宫送人的大人们也暂且歇了想往后宫塞人的心。
他们是往后宫送人当靠山的,可不是送人进去做奴仆的。
侯夫人这段时日听着妹子在后宫所举,也是觉得妹子所作所为很有意思,胆量也很大,还有安排陛下不?*?要去后宫捣乱的意思,颇有得了舅父真传的意思。
这胆量大得好呀,陛下如今的雄心皆在扩充疆土之上,他这次会打下邻国不说,还可能要打到了西域去,这其中要花费种种财力、人力,问题之多不可计数,他哪还有心思管后宫的事,孙媳妇抛出后宫不需再用生养之事,他乐得接受。
侯府也乐得接受。
这表示,皇帝不想用自己生的儿子了,他还是想长命百岁,可下一任君王,用不了儿子,他便用孙子,孙子用不成,孙子生的儿子也可。
长久之计,在妹子的肚子上。
侯夫人这厢颇有些遗憾地看向太孙妃,对泪眼汪汪显出几分楚楚之美的表妹道:“可惜了,你在后宫有用。”
“姐姐?”佩梅两手紧紧地小心地捏着信,心神还在诩儿的信里,还想把信再细细看一遍,听到表姐的话,她不安且懵懂地看向了侯夫人。
“你要是不用打理后宫,我可派人送你去漠北一趟,怀了孩子便回来,这时间要是能赶上,也是喜事。”
佩梅听了,那乍喜的心便揪了起来,她左右看看,见身边只有三娘在,三娘在她看过去之后,便往殿外走去了,远离了她们,她便朝表姐苦笑道:“姐姐,梅娘想过,可这急不得呀,且便是我有了孩子,这孩子是男是女还说不准。”
“小娘子也很好,”侯夫人把信封轻轻滑到一边,见表妹乖巧收起信来,乖乖与她说话,侯夫人对着这个聪慧至极的妹妹淡淡一笑,道:“生了一个,第二个还远吗?只要生了,太孙的身子便是好的。”
佩梅抿紧了嘴,看着表姐,眼露悲伤。
皇祖父极不喜诩儿,没人信诩儿,她便是信,可是之前她也无措过。
没人信他们的时候,她不知能信诩儿多久。
诩儿很苦,便是她,深陷绝境之时,也不信他能带她脱离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