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诩儿的命。
皇祖父还能信诩儿吗?
听表姐的说辞,她以为表姐和表姐夫也是不信诩儿的,只是把诩儿这匹在他们眼里是死马的马,一时当成了活马医,再寄望于她的肚子。
可她看着诩儿给她的信,她还是看到了她的诩儿想活呐,他想出人头地,他想被人另眼相看,他想给他的母妃正名,他想当她的依靠,他想君临天下……
他有雄心呀。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卫家皇族子弟。
“为何这般看我?”她不哭的脸,比哭起来让人看着还难过,侯夫人看不懂,便问道。
“诩儿身子一日不好,皇祖父便一日不能对他委以重任吗?”佩梅死死咬住唇,双肩颤抖,为她的爱郎悲伤不已。
“没有人想要一个当不了几天皇帝的继承人,我们陛下不可能要这样的继承人,朝廷里那些陛下一手带出来养出来的忠心臣子,也不想要这样的下代君王,便是你姐夫,也不想要一个无法撑起他效忠的天下的卫国君王……”
表妹眼中流出了两行泪,她那双黑白分明清亮的眼此时泪眼婆娑,眼里皆是一层盖着又一层的水波,眼睛就像浸在了泪水当中一般,侯夫人看到了她的哀凄绝望,不过侯夫人不甚懂她的哀凄绝望。
素有木头美人之称的侯夫人还是神情淡淡,她的口吻依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可这是大家的不想要,与太孙何干?不说远的,就是说陛下,陛下这些年所做的事,又有几桩是世间人想让他做的?”
“太孙想做什么,要什么,且去成为他便是了,”侯夫人淡淡道:“你看史书上,哪一个英雄枭雄,不是在荆棘中登顶?”
第227章卫国也到了这个时候了。
人想要什么,只能通过自己获得。
他人的闲言碎语,专为击毁你而来。
一个能被言语打败的人,人生处处是坎坷,日子尚且过不好,如何去成为一代君王,建功立业,统辖天下?
君王身边可满是豺狼虎豹,只等君王一朝虚弱,便咬断君王的脖子,取而代之。
一家之主尚且难当,一国之君,岂是那般好为?
没有强硬的心志,振奋的体魄,如何担得起一国之人,一国之事?
太孙若是经不起这搓磨,触不到那个位置,对他反而是好事,比他有朝一日被人送上皇座,又被人像猪狗牛羊一样驱赶下来要强上一些。
侯夫人前世便是一个被闲言碎语击毁的人,她分外知晓,人是担不起她心力之外的功名利的。
功名利禄也是一种损害,人担不起,就会被它吞噬。
太孙担不起众人对他的怀疑,那他早早收手,或是在建业途中死了,那便是他的命运。
无论何人帮他,仅是提供助力,一切皆得看他自己,能不能熬得下去。
一如当今圣上。
老圣上若是不想活,便是来个神仙,也吊不上他那口气。
医治皇帝的圣医乃侯夫人义父,她义父私下再三与她感叹,不是他医术高明,而是皇帝太想活了。
有些比皇帝病轻许多的人,还是在她义父手里死了,而她义父用同样的医术治疗皇帝,只是给皇帝递一个气过去,皇帝似乎就能从黄泉路上匆忙赶回来,不给黑白无常拘他的机会。
人的意志,是有机会越过生死界限的,侯夫人从来没小看过太孙,自知晓这是自家表妹要嫁的郎君后,往往见到太孙,她便会多瞧上两眼。
她甚懂太孙温仁笑容下的坚韧。
一个皇太孙,在受辱时还能不卑不亢,不愤世嫉俗也不怨天尤人,他的心性便已足够了。
侯夫人淡淡接尔道:“我尚且不信你看上的太孙如此不堪一折,你一个非他不嫁的,为何要看低他?他远的不学,学学陛下,不好吗?”
佩梅明明被骂了,一时却是泪湿胸襟,她扑到表姐怀里,失声痛哭。
她信的呀。
只是信诩儿的路上,太孤单了。
她一个人闷在宫中左思右想,没人有与她说话,没有人告诉她她是否想偏,她不知道自己想得对不对,她惶恐无助,又害怕拖累父母家人,她家中是有老祖父老祖母在着的,让老人为她老年不得安宁,不得善终,她往往仅仅只是一起这个念头,就仿如有万千斤的巨石压在她胸口。
“哭一哭罢,”太孙妃表妹哭了,侯夫人尤自不惊,缓缓拍着她的背,甚是淡定道:“若是能少哭一些,也好,等下我还要去始央殿请安,莫大哭乱了我的衣裳。”
太乱了,就是衣冠不整了,被前朝的人知道了,又得参她夫君的本。
佩梅眼泪一下就止住了,她慌乱坐起身来,见表姐的肩膀真真被她的眼泪染湿了,她惊叫了一声,道:“湿了,如何是好?”
侯夫人撇头,淡淡扫了一眼,回过头来,神色不变,“无碍,等下就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