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安,我不想怀疑你。”他淡淡地说,平静中却带着细微的、挥之不去的悲哀,“可即使是现在,你还是背弃了自己的承诺,避重就轻,对我有所隐瞒。”
言语中细小的悲伤渗透进尤利安心上,转眼化作狂风暴雨摧毁万物,可他还是紧咬下唇,倔强地不肯开口。
他能怎么说?他怎么能说?
难道要他详细解释自己这三个小时里去干了什么吗?去破坏、去杀人、去将家主大人想要建立乐园保护的弱者全部踩碎?
不可以,尤利安,忍耐住。
一个冷静的他从痛苦中挣脱出来,提醒着自己。
熬过这几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可要是真的没忍住告诉了家主大人乐园的真相,那可就全完了。
他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尤利安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好人,即使向星期日忏悔的最恶的恶人,也比他善良百倍。
诡诈、屠杀,肆意夺走无辜者的生命,将弱小者的血肉当作燃料,供给乐园运行——他的手上沾满鲜血,心也并不干净。
但是那又怎样?
他近乎虔诚地想。
富裕与贫困相生、善行与恶举为伴、幸福与痛苦不可分割……正如光和暗,若想寻求极致的光明,那么除了被光照耀到的角落,其它地方必然一片漆黑。
既然家主大人想要让所有人都沐浴到光和热,那么他就将那些注定无法沐浴阳光的人,抽出骨头捻作灯芯,剥开血肉炼作灯油,盏盏油灯点起,温暖更多的人吧。
他自认为是坏人,但干的可不全是坏事。
处死偷渡来匹诺康尼的偷渡客,保证了梦境的治安,工厂廉价的劳动力将确保它生产出价格低廉的产品,让更多人花更少的苜蓿币获得必需品,从而从“生存”走向“生活”。
安全的环境、廉价的商品、等到谐乐大典之后,所有人都将被笼罩在同谐的光辉下——还有了和谐的人际关系,宇宙中再也不会有比匹诺康尼更接近理想的乐园的地方了!
代价仅仅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人的退场。
但是那又怎样?
他近乎冷血地想。
总会有人死去,宇宙中各种千奇百怪的残剧到处都是,一个人的生命不比一只蚂蚁的生命更珍贵,一个人的死亡不会比一只蚂蚁的死亡更沉重。
如此单薄的死亡,却能为乐园奠基,他们应该感到荣幸。
或许终有一刻,纸是包不住火的,但那一刻不能是现在。
同谐的力量在口中灼烧,刺痛着每一根神经,仿佛一团带毒的火焰在黏膜上横冲直撞,气势汹汹地想要从唇舌间跃出。
即便如此,尤利安还是咽下痛苦,牙关紧锁,一言不发,只是眼中的哀求越来越明显。
不要再问了。
星期日读出了他未尽的话语。
不要再问了,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钟表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有鲜血从他紧抿的嘴角溢出。
“……”
星期日闭上双眼。
他高估了自己,他以为自己能无动于衷,结果在这场僵持中,还是他先败下阵来,心软了。
“……接下来的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觉察到他态度的软化,尤利安忙不迭地点头。
“除了罪犯,你是否还对其他人行使过私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