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针扎下去,姜昭吐了淤血,面上潮红渐渐消退,但仍旧神志不清。八六子刚想吩咐药童送进来药,瞥见一旁沉郁着脸的沈怀景,还是自己出去煎药。
走之前对沈怀景交代:
“殿下,大人现在身上有两种毒,蛊虫原本不该是今日发作的,但大人今日应该是动了武,牵动筋脉,致使蛊毒提前发作。按先前的法子,扎个针封住穴位,便能暂时缓解。但是她伤口是另一种致命毒,此毒容易解,但同也有很大的负面效果,难以根除。”
沈怀景蹙眉。
床榻上姜昭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翻身忍不住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她像是在忍痛,牙关紧紧咬着唇,见了血,也浑然不觉。
他眸光微动,拇指按着她的唇,从牙关中解救下已经被她咬得血肉模糊的唇。
“什么?”
“会成千上万倍地放大中毒人的五感……尤其是痛感,种此毒的人,很少是因为毒药本身死的,大多数都是撑不过去,生不如死,活活疼死的。”八六子欲言又止,问,“大人想必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中这么歹毒的毒。”
沈怀景眸光微颤,若有所思。
八六子说完便出去煎药了,沈怀景目光沉沉看着床榻上的姜昭,因为痛苦和挣扎的动作,她身上的衾被已经褪到了腰间。
身上两处刀口,划开皮肉,已经上了腰止住了血,也缠上了白麻布。
沈怀景替她往上拉了拉衾被。
目光瞥过她腰线上,因为瘦削而格外突出的骨头时,愣了一瞬。
明明上次见她这副身体,还没这么瘦的。
不知为何,沈怀景看着那微微凸起的骨头,白皙的皮肤下纵横的青色血管,像是延展出来密密麻麻的线,编织成牢笼,挂着倒钩,牵引着他的心脏隐隐抽痛。
视线再往上,便落在她眼底的乌青上。
她看上去像是做了不好的梦,即便是紧闭着双眼,睫毛也在颤抖。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在得知她为了向沈怀柔寻求庇佑而请求父皇赐婚的时候,应该强硬一些,送沈怀柔去和亲,断了她的后路,让她只能依靠自己,只能看向自己。
亦或者,在她决定离开上京时,应该再用一些强硬的,甚至于不入流的手段,将她留下来。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姜昭的时候。
那是在翰林院。
裴寂还没有进内阁,拜入前任内阁门下做门生;她还是男子的身份,被裴寂送进翰林院做编修。
同舍生有向她讨好谄媚献殷勤的,也有因为看裴寂不爽而针对排挤她的。
记忆里,他去翰林院巡查过几次。
姜昭桌子上的书,永远没有完整的时候。
不是被人恶意用水浸湿,就是被人用猪油糊上一层,粘连在一起,撕扯不开。
她总是一脸无所谓地瞥一眼一片狼藉的桌面,然后拖着残败的书卷找到始作俑者,按着那人便是一通乱揍,那人嘴里叫嚷着要将她告到大学士面前。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告发了。
姜昭为此被罚了俸禄,连带着裴寂也被阁老训斥惩戒,被罚跪了一晚上,说要让她和他长长记性。
有些人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阁老走后,她便也被裴寂训了一顿。
那时他刚好从翰林院的抄手游廊下路过,听见裴寂对她说:
“姜昭,你能不能听话一点儿?”
“什么时候才知道学乖?这里不是你在南郡,不是你无法无天的地方,再有下次,你滚回南郡!”
裴寂走后,他才走过去到她面前。
月色微凉,仔细一看,才发现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