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同知引众官员出了大厅,忽然发现叶小天还在悄悄地打量他,神色很是诡异,忍不住转向叶小天问道:“这位大人面生得很,却不知足下尊姓大名?”
叶小天一听他主动搭讪,马上凑上前去,未语先笑:“下官葫县县丞叶小天。戴同知,久仰,久仰啦!”
戴同知不冷不热地敷衍道:“啊,原来是叶县丞,失敬,失敬。”
铜仁知府张铎身材痴肥,实在懒得走动,就把众人唤到后宅来了。
见礼已毕,张知府咳嗽两声,道:“我贵州土地贫瘠,朝廷拨款赈济。咳!这笔款子呢,已经到了,关于如何分配,这就议一议罢。”
张知府话音刚落,黎教谕率先发言,大谈文教之必要。接着,众官员纷纷向张铎诉苦水,大谈他的治下是如何的困苦。
张铎跟佛爷似的坐在那儿,脸上笑眯眯的,丝毫不以为意,显然类似的经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这又何尝不是他钳控下属的一个手段呢?
戴同知不耐烦地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来,对众人念道:“今年府学需要拨款,依照三年前旧例拨付。邑梅洞司去年遭旱,加一成。石耶洞司俱是山民,加一成……”
叶小天侧耳倾听,葫县不但没有增加,反而比旧例还低了三成,叶小天一听就急了。
戴同知话音刚落,叶小天就跳起来道:“我葫县去年响应朝廷提倡易俗,赋税大减,正是需要救急的时候。因此下官有请知府大人体恤,今年拨款多多少少增加些罢!”
洪东知县马上跳了出来,冷冷地道:“叶大人,从头看到脚,我都看不出你哪里穷了。”
叶小天正色道:“诸位有所不知,本官这套行头其实是借来的。”
“噗!”正在喝茶的张铎一口茶水呛了出来,指着叶小天放声大笑,众官员也大笑不止。
叶小天一本正经地道:“诸位何必发笑?本官句句属实啊!这身行头,的确是借来的。有钱的装穷,没钱的装阔啊……其实本官真的穷得很,俸禄被挪用,有一年半不曾发下来了,如今只能靠典当过活。家里一贫如洗,穷得只剩下一条裤子,谁出门时谁穿,想起来就……”
叶小天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众官员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太无耻了吧?
他们顶多说自己袍子上打了一个补丁,家里两天才吃一顿香猪肉,实在无法厚颜无耻到说出全家只剩一条裤子的话来。
戴崇华忍俊不禁地笑咳了两声,对叶小天道:“叶县丞,在知府大人面前就不要说笑了。”
叶小天道:“戴同知,下官真的没有撒谎啊。这次来铜仁府公干,下官因为囊中羞涩,昨日只在清平街路口买了点柿饼子充饥。为了省钱,只能借住在大悲寺里,真的是穷啊!”
戴崇华脸色顿时一变,如果叶小天只提寄宿在大悲寺,他未必会有什么想法,但清平街路口和柿饼子联系起来,这暗示就太明显了。
戴崇华深深地望了叶小天一眼,对张知府低声耳语了几句。
张知府想了想,把肥胖的下巴点了点:“诸位既然尚有异议,那本府就参详你们的意见再好生考虑一下。本府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叶小天出了知府衙门,刚要扳鞍上马,身后突有人扬声道:“叶县丞,请留步。”
戴同知说着走到叶小天身边,压低声音冷冷道:“你好大胆子,居然敢盯本官的梢!”
叶小天笑眯眯地低声道:“大人误会了,下官岂敢跟踪大人,挟人隐私以达目的?昨日下官本来是去清浪街拜访黎教谕的,路经清平街。至于大悲寺中的那一幕嘛,也是因为下官前往借宿,纯属巧合啊。”
戴崇华脸色犹疑不定,无法确定叶小天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但自己的隐私已被他知道,却是确定无疑的了。戴崇华沉声道:“那么你想怎样?”
叶小天君子坦荡荡:“且不说您是上司我为下属,下官不想得罪。就算你我份属同僚,挟人隐私也非君子行为。叶某又岂敢以此自重,挟迫大人为我所用?”
戴崇华冷笑道:“是么,那你提起此事做甚?”
叶小天诚恳地道:“下官乃是一番好意。下官看得见,难免不会被别人看见,大人以后该当小心些才是。”
戴崇华乜着他道:“就这样?”
叶小天清咳一声,羞涩地道:“实不相瞒,葫县急需赈款,别说削减三成,再加五成才勉强应付。大人若感念下官的一番美意,能够在知府大人面前美言几句,下官感激不尽。”
戴崇华冷笑一声道:“免谈!”
戴崇华拂袖便走,叶小天换了一副小人长戚戚的嘴脸道:“若是坊间果真有些什么传闻,大人千万记得绝对不会是下官泄露啊。”
戴崇华霍地一下又转了回来,咬牙切齿地道:“你究竟要怎么样?”
叶小天愁眉苦脸地道:“大人,下官真的缺钱呐!”
戴崇华道:“我也不瞒你,往年里为了这笔赈款,各路人马便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今年你葫县来得又晚,旁人早就走好了门路,想多争取一分,都是难如登天。”
叶小天涎着脸道:“因此才请大人您援手啊!”
戴崇华沉着脸道:“也罢,我再给你加回一成,许你葫县往年的八成赈款,如何?”
叶小天道:“八成实在太少,比照往年,多加四成,恰恰好。”
戴崇华道:“绝无可能!我这已是让出了本官能够支配的一成,你不要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