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站在桩上不动,张鬼方问:“你在做什么?”
东风闭上眼睛说:“我在歇息。”张鬼方说:“下来歇息。”东风说:“我不要把雪地踩坏了。”
张鬼方便走得远远的,去边上练刀,东风看着那一串脚印出神。
这是天宝十二年的冬天,离他们搬来肖家村已经一年半了。张鬼方重练三忘刀法,一开始心浮气躁,天天自己和自己生气,练到现在则已经大有进境,在东风手下也能走上百招左右。
反观东风,却好像遇到瓶颈,无论怎么早起晚睡,都练不回以前那样自如。他知道这不是练得少的问题,急也急不来,但还是免不了心焦。
他总不由自主拿施怀和自己相比。上次交手时施怀还是初出茅庐的阿猫阿狗,不晓得如今进境如何?算起来施怀与他当年是差不多的年纪,要是天资也一样地好、进步一样地快,如今自己真未必比得过。
张鬼方练完一套刀法,站在白茫茫雪地中央,撩起衣摆擦汗。东风从梅花桩上跃下,半空中抽出长剑,猱身扑来。张鬼方说:“我记得这招了。”挺刀一撩,刀刃与剑刃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东风借力跃开,翩然落到地上,一言不发,又是一剑横扫过来。
不声不响地打了几十回合,东风渐渐占据上风。眼见张鬼方一刀使老,左肩露出个破绽,他想,是这里了。转念又想,这是不是卖来骗我的破绽呢?
左思右想,机会已经错过了。张鬼方刀头调转,在眼前一晃,转瞬把破绽补回来。又叮叮当当地鏖战到百招以上,东风才总算赢了。
张鬼方热得将棉袍脱了,里衣早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透出皮肤的颜色。东风说:“一百二十招,今天又进步了。”
张鬼方气喘吁吁,一面挥手扇风,一面笑道:“你真厉害,我早就数不过来了。”
东风说:“我是‘一点梅心’呀!”看起来却不怎么高兴,回到梅花桩顶上站着。
等到天光大亮,柳銎出来指点武功,也夸张鬼方学得快,愈来愈厉害了。
张鬼方小时候文不成武不就,长大虽然懂得用功了,却已经没人夸他。只有这一年半得到关照,一有人夸就害臊,看着好玩极了。东风玩笑说:“再学几年,把我比下去了,就找不着陪练啦!”
张鬼方满面通红,说:“哪里能呢。”
柳銎也玩笑说:“要不要教你几招?”
东风说:“不要。”又解释说:“我是终南剑派的弟子,不学别派的东西。”
学罢今天功课,张鬼方自找地方练刀去了。东风站在桩上,抽剑出来乱砍乱挥。柳銎说道:“你莫怪我多嘴,这样练下去,不说进益,反倒可能越练越退步了。”
东风跳下来说:“我也明白这点,只是不知怎么做为好。前辈有何指教?”柳銎说:“你在心烦什么?”
东风下意识说:“我没什么可心烦的。”
柳銎笑道:“你既然这样讲,我就没有可帮你的了。”
东风想他大概是生气了,辩解道:“柳前辈,并非我故意不说,是我实在想不到。我住在这里,每天其实过得挺开心。除了担忧武功,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心烦了。”
柳銎又笑道:“相处这样久,我多少看出来,你不是甚么寻常侠客,武功上的烦恼自然和那些小辈是不一样的。”
东风忙说:“过誉了。”柳銎说:“我听你陪张鬼方练刀,许多时候不是剑不够快,却是剑在手上,而心里犹豫了。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