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人忍痛一个翻身稳住身形,手掌摸上腰间的短刀,寻着对手的踪迹和佩刀的方位,准备继续应战。
他一抬头,天色鸦黑如浸墨,空中不见高悬的圆月,只见一弯新月在昏暝扭曲的视野里,亮晃晃地坠入眼底。
血光如浪潮高高溅起。
蔺南星一刀劈开倭人的半个脑袋,刀身死死地卡在脑壳之中。
他手腕微动,撬了撬刀口,更多的血液与脑浆喷洒流淌出来,激得人血脉喷张,杀性高昂。
蔺南星一脚踩住倭人抽搐的尸体,手上用了点力气,将自己的兵器拔出。
苗刀已脏污得一塌糊涂。
他随手甩去刀身上的浊液,举目四顾,三十个吴王亲兵以及徐述的大半手下已在船上混战成了一团。
徐述在激斗的人群中左躲右闪,鬼鬼祟祟地想要趁乱开溜,蔺南星提刀冲了过去,三两下就用刀背把徐述掀倒在地。
他扯下徐述的腰带把人双手双脚松松垮垮地绑好,狞笑一声,用南夷语道:“细皮嫩肉的虞人,卖给贵族做奴隶能赚不少钱。”
徐述眼泪都掉了出来,搜肠刮肚他会地那些南夷话,道:“我有钱,放了我,给你钱,求你。”
蔺南星不为所动,踢了一脚徐述,把人踹到了一个靠近艞板的夹角处,不轻不重地用刀背敲了下徐述的后颈,叽里咕噜地道:“放你回去,要是惊动官府的人,老子之后还怎么在北虞捞钱,给我老实点。”
徐述被敲得眼皮子抖了几下,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蔺南星再不管地上这摊半死不活的东西,继续冲入了战局之中。
像这种百人以内,无甲胄,无指挥的江湖混战,通常耗时不会太长。
毕竟肉。体凡胎,刀剑无眼,战斗的双方若是势均力敌,或许还会胶着上一些时间,若是一剑就伤到要害处,再补几刀,眨眼的功夫,一条人命就没了生息。
月光下的甲板与沙滩已被血浸透,残肢断脚随处可见,大多数的敌手都已毙命重伤,还有些投了降的被捆做一团,和昏迷的徐述丢在了一起。
景致宴在岸上也经历了一场鏖战,身上几乎能拧出血来,但他的姿态依然端庄稳健,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踩着艞板拾阶而上。
他用南夷语道:“人都解决了,一个也没放过,岸上还有两车东西,里面有不少的盐和铁器,要搬上来吗?”
蔺南星道:“通通搬上来,还有那些活口,都敲晕了,长得不错的拿去卖做奴隶,长得差的,卖去给苗族那些人炼蛊。”他又道,“来,老弟,我们去船里看看,他们都藏着些什么好东西,我猜是票大的,我们赚翻了!”
景致宴应了一声,叽里咕噜地对亲信们道:“都动作麻利点,别叽叽呱呱地废话唠嗑,免得被北虞的人发现了,让我们惹上麻烦。等船开到大夷之后,兄弟们想怎么闹就怎么闹,我们好好庆祝一场!”
这些话下属们是听不懂的,但景致宴的手上还打出了几个手势。
亲兵们看懂了指令,立即应了一声,各司其职地搬货,或是去敲人,静默如船上鬼魂般地收拾起了残局。
景致宴跟着蔺南星大摇大摆地进了船舱,一箱箱货物不算太整齐地码在充满海腥味的屋子里。
这些全都是用大虞百姓的民脂民膏,换来的大虞江山内产出的盐铁。
蔺南星随手打开一个箱子,里面装的全是粗制劣造的陶器,取出器物后,可以看出箱子的厚度和外观相比略有差异。
想来是有什么机关,可以打开箱底。
蔺南星没这耐心研究箱子的结构,伸出苗刀就往箱底一劈。
木头破碎的“吱嘎”声响起后,“当”得鸣金一声传来,强力的碰撞震得蔺南星虎口发麻。
他撬动那裂了个口子的木料,底下竟露出了整整一块铁板。
景致宴那头也查了几个箩筐,粗麻布料被取出后,沉在底下的赫然是一些锄头、犁耙等铁器。
两人的脸色都不算好,蔺南星的手握在一处凸起的木桩上,力气大到木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他低声道:“徐威这厮,七年来究竟送了多少物资给东倭。”
四年前大虞和南夷战事吃紧,甚至斗到断粮断草,披甲不足的绝境。
就是这样的档口,离南夷战场相距不过几城的扬州,镇守太监徐威却偷偷地运送盐铁给东倭,叫大虞的将士憋屈而死!
船舱里点了两盏昏暗的灯,照得景致宴那双平静沉稳的眼里也像是烧了把明灭的怒火。
他语调还算平和,音色已冷如寒霜:“安帝最后那几年,徐威有蔺广罩着,却也算是管束着,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蔺广被查后,徐威就彻底放开了手脚,有时半个月就会送一船东西去倭国。”
蔺南星骂道:“徐威这老不死的贱人,合该被千刀万剐。”
景致宴沉沉地“嗯”了一声,他忽然觉得船舱里憋闷得慌,抬手将窗户开启了一扇。
咸腥潮热的海风吹进室内,漆黑的海面上波光粼粼,宛若星汉倒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