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留在院子里,往后也是这样一年年的,看着一株梅树花开花谢吗?
赎身出府,说不动心是假的。
清清白白的做个平民,即便是自己孤身一人,哪怕贫苦些,也好过战战兢兢的一辈子。
不该有的念头一旦发芽,就像春天地底下攀出藤蔓,将心头撑开一条细细的裂缝,本不该有的念头胀得似乎要喷薄而出。
哪怕冉漾明知自己身契在季绪手里,只要他不签赎身文书,她的身家性命便捏在他手中。
但她却隐隐开始期待,或许会有一天,季绪厌倦了,就会签下那张文书放她离开。
可是他那样固执的一个人,什么时候才会厌倦呢?
冉漾叹了口气,弯下腰替季绪铺展床褥。
这几日衙门开年,季绪本忙得脚不沾地,今日是难得清闲。叶姑娘这一来,又事关宫中贵妃,怕是难得歇息了。
她燃了一线香,待香雾渐渐散开,喊人备好了热水。
红烛垂泪时,季绪方才满面倦容的进了门。
“你明日便过去叶姑娘那边吧。”
冉漾拿着他换下的衣服,摸到素绫袖口有潮湿水痕,刚要往更衣间送,就听到他说,“扔掉。”
这般弄脏的衣服他不会穿第二次,季绪不耐摆摆手,起身要往屏风后面去。
冉漾不解去看他。
季绪伸了长指揉着眉心,颇有几分无奈吩咐道,“你去了多提点她些,别惹了乱子。”
“奴婢知道了。”
冉漾乖巧点头。
这位叶桐叶姑娘的气度不像是寻常闺秀,名字也挺拔的很,说是寻来为给宫中盛宠的贵妃娘娘瞧心疾的名医。
她这样的身份,还不知道叶姑娘这样清金玉贵的人会不会嫌弃她,自己又如何去提点?
季绪心绪不佳,只靠在浴桶中阖了双目眉头紧锁,修长手指搭在木桶沿轻轻点着,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而身侧,冉漾正拿了极柔软吸水的松绫布,轻轻替他去绞干浓密漆黑的鸦发,神情专注。
屋子里很热,潮湿的水汽混合着澡豆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季绪睁眼去看冉漾时,她牛乳般的白嫩脸颊正因潮热水汽泛着微红。
微翘鼻尖像挂了蒸腾的薄雾,或是汗,抑或是水,柔软身躯上的茜色薄褙子贴的极紧。
整个人细腻,温软,潮湿。
冉漾转身去端巾帕。
她绾着一个极简单的朝冉近香髻,丰厚浓密的乌发没什么珠翠,只插了他送的一支紫玉簪,脑后散着些许墨色碎发,因水汽缠绕在白嫩细颈上。
冉漾慌忙伸手去捂三婶的嘴巴,又回身去看松烟。
松烟只做没听见,憨笑着冲冉漾点头,伸手递了个小包袱便去门外守着了。
冉漾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想紧紧攥她的手,扑进三婶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
可半是害怕哭起来让三婶忧心,半是怕三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外面松烟听去漏给季绪,她只好哽咽道,“婶娘,我过得很好,您呢?”
“老样子!”
三婶斜楞了她一眼,飞快伸手掐了她耳朵,“唧唧歪歪说这些做甚?”
正事要紧!
那老狗生死不知的,何必让孩子担心呢?
她小心翼翼向外张望了一下,拽着、冉漾软嫩耳朵把她拉到自己身旁,用吴州话低声问,“年年啊,你问问主人家,能叫阿晏把你赎出去吗?”
仿佛巨大的浪猛烈拍怕拍击在脑海。
即便是早就猜到阿晏还活着,此时此刻冉漾依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到官府问过了,未婚夫也能算是亲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