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执念太深重,已无关爱欲,足够让他像鬼一样缠着她,在人间时他失去一切记忆,以薄夜的身份生活,不也仍然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想要和她绑死在一起吗?
即使情爱都不存在了,恨意都不存在了,但深刻的羁绊永远不会消失,他们死也要烂在一起。
或者,他可以把她永远留在幽山,但他和她即使这样也该在一起。
有一万种成为天道后仍旧和她在一起的方式。
但现在,
她说她要当天道——
裴朝朝生来没有身体,没有六根,仅有一缕意识而已。
裴明晔一点一点为她塑造出身体,给她塑六根,养育她,教育她,
她当天道就要舍去他为她塑造的血肉与六根,悖逆他教她的一切,
这和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有什么区别?
裴明晔顿了下,
一种极为强烈的、陌生的焦虑感涌上来——
以往他从未这样焦虑过,纵然她四处留情,周围狂蜂浪蝶无数,但她根本没有心,他其实并不担心她会爱谁,而他自诩特殊,因为他塑造了她,放眼六界,唯他与她之间的关联剪不断还乱,紧密到连神脉都共通。
即使有人一时得她青眼,那也只是一时,没有人能代替他。
但现在呢?
他忽地不安起来,这股不安几乎烧成一团火,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扭曲:“朝朝。”
他声线凉下来一点,问:“莫要说笑,你可知补全天道要舍弃肉身,斩灭欲望?”
裴朝朝闻言,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微微偏头。
她目光仍旧落在他身上,像是在思考,缓慢地眨了眨眼。
她这样的反应,反倒让裴明晔心里平稳了一些——
兴许她不知道呢?
她只是喜欢站在权柄高处,观察俯瞰所有人、所有事,但并不知道这样是有代价的。
这念头一落,
焦躁感倏地减轻了一些,裴明晔看着她,觉得有些奇妙,她甚至不需要说一句话就能引动他的情绪,
他顿了顿,看她若有所思,迟迟不说话,忍不住抬手,指尖落在了她额头。
他指尖温度并不高,微微发凉,先点在额头,然后一点点往下滑,从额头,到鼻梁,最后又落在她唇珠、下巴。
因为动作不重,甚至很轻柔,所以这样一路滑下去,裴朝朝感觉到有点微痒。
于是她如实说:“帝君,有点痒。”
她话是这么说,但是毫无动作,仍然坐在她面前,一动不动,任由他手指继续触碰她。
裴明晔就倾身靠近,他身上的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他和她说:“抽出神魂,必然要舍去身体。我知晓你历劫时,在重明境中舍过一次肉身,可是不一样。朝朝,你这一次要舍去六根,你知晓六根是哪六根吗?眼、耳、舌、鼻、身、心——”
他说着,手指也往下,再次下滑到她的脖颈,锁骨中央,最后往左,落在她心口:
“要割下你的耳朵和鼻子,剪断舌头,挖去眼睛,敲碎你胸口这一块骨头,取出心脏。”
然后他的手再往下:“再这样剖开你的皮肉,剥下你的皮囊。”
他说到这里,声音停住了。
指尖正好轻轻的,隔着衣物落在她t?的腰腹,他又用了点力气,带着一身枷锁抱住她:“应当会很折磨。”
他声音很温和,好像在哄小孩:“朝朝之前兴许不知道。但现在知道这些,还想做天道吗?”
裴朝朝终于说话了:“其实我一早就知道这些了。”
裴明晔动作微顿,周身气压极速下降。
她又说:“帝君何必以此威胁我呢?当初我不喜欢你给我的眼睛,因为不喜欢,我就自己挖了,换上了魔尊的眼睛。现在为了我想要的,不过是自己扒自己一层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