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下:“更何况,我原本难道不就该是这样吗?”
裴明晔垂眼看她。
他脾气不错,对神仙们都很温和,然而温和的皮囊下是极端的偏执,
眼下这样看着她,那些偏执如同藤蔓爬进黑沉沉眼睛里,还一句话都没说,就已有种令人恐惧的疯狂感。
裴朝朝不怕他这样看她。
她慢吞吞说:“我由朝露所化,最初就只有一缕意识,所谓六根,眼耳口鼻舌心身,不都是你赋予我的吗?我学的道是非,不也是你教我的吗?”
她说:“这些不该在我身上的东西,对我来说本来就是无用之物。”
她本无六根,自无法生出七情六欲,
即使用最珍贵的灵宝为她做了眼耳鼻舌,用魔尊的眼睛当成了她的眼睛,用至宝塑了她的心脏,
但这些原本就不是她的。
裴朝朝生来如此,是非对错在她眼里并不重要,她没有感情,喜欢观察别人的感情变化,所以尤擅猜人心思、玩弄人心,七情六欲,她仅有一欲,就是渴望权柄,想要站到权柄的顶峰。
她不会去思考为什么想得到权柄,
也不准备去想,来日七情六欲斩尽,她还会不会想坐上天道这个位置,
她即便有权欲,这些欲望的存在也不需要任何由。
她看着裴明晔的眼睛,笑着说:
“抛弃你给我的无用之物,换来我想要的东西,很值得。
“而且,我与帝君不一样,帝君对天界有责任,我没有。帝君成了天道后,灵力恢复流动,惠及大部分仙人,也算一桩好事了。
“但我成为天道后,会先审判每一个德不配位的神仙,或许整个天界的大部分神仙都要被惩治,被天谴。我觉得很有意思,他们曾经高高在上审判我,让我受尽苦难,
“若换做以往,听见帝君吓唬我,说舍去六根,我恐怕还会犹豫一下。但在人间走了一遭,尝过一次舍肉身的滋味,我反而觉得这些也没那么重要了,倒还是要感谢他们,用苦难给我铺路,让我知道,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就算丢了也不会怎么样,也算助我一往无前地成为天道。
“之后就换我来审判他们——
“并未作恶的,就留在天上,应当只有寥寥几位。作恶多的全都贬去畜生道如何?我在人间那十六年,眼睛看不见,但听见过村里畜养牲畜,它们被人宰杀的时候会剧烈挣扎,鸡鸭鹅会扑腾,发出扇翅的声音,猪牛会撂蹄子,也会发出一些声音,但最后一刀下去,它们都会惨叫。
“有些一刀不死,眼睁睁看着自己肠肚被掏出来,血被放干,再之后头颅会被砍下,舌头也会被割下来。就让他们带着记忆投去畜生道罢,让他们记得曾是神仙时的荣光,再亲眼看着自己成为牲畜,被宰割。
“作恶少的,就贬成凡人,就用我当时的命本走一遭。
“我很想看看他们受尽苦难,还能不能以凡人或是畜生之躯修成神仙?
“不过是挖去六根,舍去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却能换来这样一场好戏,这不值得吗?这很有趣,帝君。”
这话语气倒很温和,
但却像在裴明晔耳中平地炸起惊雷。
好像最后一点克制都被轰碎,他短暂沉默,随后像是发疯了一样,试图用仅剩的法力把她困在身边,
下一秒,
裴朝朝拎着他身上的锁链,像牵一条失控的疯狗,狠狠一扯一拽。
裴明晔直接摔在地上。
她稍微起身,牵着锁链和他拉开距离:“您猜我为什么把您拴起来?就是我猜到您会发疯了。”
裴明晔这一下,全身直接被铁链给锁紧了,动都动不了。
他抬起头,视线像冷冷的刀,像要把她剜下一块肉,极端的冲动之下,他想要放一些狠话。说些什么呢?他不想和她谈论成为天道后如何审判那些神仙,他的心思在别处,盯着他和她之间岌岌可危的羁绊。想恶狠狠地说他不允许,他才是塑造了她的那人,既然赋予了她一身血肉,她要舍弃也要经过他的同意,他不同意。
然而触及她的目光,
他已经在喉咙口的话骤然卡住——
只一眼他就知道,他就算说了这话,她也不会在意。
她只会回答一句:你不同意也没用。
他眼睫抖动,于是也没将这些话说出来了,怒到了极点,反而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