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窈低垂着头,眼前一片模糊。她至今仍不敢回想,当自己听闻谢怀琤落水失踪的消息时,是怎样的惊痛交迸,眼前发黑,几欲晕厥。在没能找到他的那两日之内,她几乎水米不进,昼夜不合眼,不顾谢瑶音的阻拦,沿着河岸一遍遍走着,只盼能够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后来,皇后得知此事,不准她再折腾自己的身子,便勒令她好好歇着。姜清窈只能日夜跪在神佛面前虔诚祷告,盼着老天有眼。
幸好,谢怀琤还活着,否则她真的不知自己该如何度过余下的时光。
太医说,幸好不是严寒冬日,否则谢怀琤溺水后必定难保性命。现下他虽然病情不轻,但无论如何性命无虞,只是需要养上很长的时日才能彻底好转。
她想到这里,便竭力克制住泪意,让自己勉强露出笑,道:“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如今你只需要好好养病,不要再去想其他事情。”
谢怀琤沉默着,用口型对她说:“别哭。”
他经此大病,人已经憔悴不堪,面色灰白。姜清窈看着他的模样,愈发心疼,点头道:“好,我不哭。你好好活着,这是喜事,我不该再流泪了。”
谢怀琤拭去她的泪痕,却没有收回手,而是顺势下滑,攥住她的手指。他手腕处力道虚浮,却依旧艰难地挤进她指缝间,珍而重之地与她十指相扣,好像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一般。
姜清窈平复了下心绪,想起什么,低呼一声道:“到了你该服药的时辰了。我去唤福满进来。”说着,她正欲起身,却见谢怀琤依旧牢牢攥住她的手不肯松开。
她轻挣了挣,却见谢怀琤抬眸,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那翻涌的目光中,除却一如既往的爱意,还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情愫。伤痛,欣喜,恍惚,不舍,担忧。。。。。。这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情绪却同时出现在他眼底,交织相融,化作细密绵长的网,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让她忽觉挣脱不开。
“怎么了?”姜清窈问了一句,转而一想,他从生死边缘走了这么一趟,会有这般复杂的心绪再正常不过,便柔声道,“你若不按时服药,便更无法好转了。”
谢怀琤不语,只执拗地抓住她不松。他被病痛折磨到颓然苍白的眼睛里浮起脆弱,大约是舍不得放她短暂离开。只是那脆弱之中,又隐隐含着不安与畏惧,就像是经历了什么彻骨而噬心的过去,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一般。
她不解,待想再探查一番时,却见他缓慢地眨了眨眼,那种情绪很快隐去,好似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不过这一回,他终于肯松开她了。
姜清窈扶着他靠坐在床头,掖好被角,这才离开。谢怀琤目送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原本空了一块的心再度被填满。
他能够再度看见鲜活的她,何等幸运。
谢怀琤抑制住悲喜交集的心绪,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他既然回来了,就万万不能重蹈覆辙,让自己和窈窈再度陷入前一世的结局。
谢怀琤霍然睁开眼。前世的他亦经历了这场落水之祸,只是那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皇帝也并未过多追究,只以疏于职守的罪名罚了当夜值守的宫人和侍卫。
因为,那晚的他多
饮了几杯酒,意识迷蒙地走到了甲板之上,望着那水底的月影发了会呆。恰好那时夜已深,船只停泊在一处僻静的岸边,谢怀琤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失足踩空了,才不慎坠入了河水之中的。
后来细究起来,原是那晚的酒太过猛烈,让人失了理智才会如此。而谢怀琤对自己落水前的一切记忆都是空白,是以说不清楚经过,最后只能觉得是自己不当心。况且谢怀琤身上和甲板之上都没有什么异样的痕迹,说明他就是自己跌入水中的,而不是被什么人蓄意陷害推进水里。
可如今,他却隐约觉得此事绝非意外。饮酒的并非他一人,可偏偏出事的只他一人,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巧的事情?
谢怀琤双手握拳,眉头紧锁。从前世的种种来看,倘若此事确是人为,那么会对他下手的人也就只有太子谢怀衍了。
谢怀衍远在京城,难道是特意安插了人手到船上,对自己下了什么能迷乱神思的药?可他与三皇子同在一船,所饮的乃是同一壶酒,三皇子安然无恙,偏偏只有他醉倒了,还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谢怀琤面沉如水,只觉得千头万绪盘旋在一起,愈发心烦意乱起来。他正想着时,耳边听见脚步声,却是福满捧着熬好的药走上前来,道:“殿下,该喝药了。”
前世,自己临入宫前留给了福满足够的金银财宝,令他出宫生活,也不知后来福满如何了。思及此,谢怀琤禁不住叹了口气,敛去眉宇间的怅然,伸手接过了药盏。
福满看着他将药一饮而尽,这才松了口气,忧心忡忡道:“殿下此次病情甚重,一定不可多思,要好好将养才是。”
谢怀琤垂眸不语。
“陛下那边吩咐了,一切以殿下的身子为先,暂且在昀州城停留些时日,”福满说着,忍不住又道,“不过奴婢听说,陛下这几日龙体欠安,身子亦不爽利。这昀州城莫不是与咱们脾性不合?”
如同一道惊雷响彻耳边,谢怀琤猛地抬头,往事清晰而迅疾地钻入脑海之中。
他想起来了。前世,在他的病好转后,皇帝便下旨起驾回銮。谁知回京后,谢怀琤刚一彻底痊愈,皇帝便立刻病倒了,且病情来势凶猛,太医们都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