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鹰古被刺中了要害,自知活不了了,恨怒狂涌,用突厥语嘶着气高声下令。
云桑脑中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只感觉无数的人围了过来,扯破的衣服被人从身后“哧”地扒落。
她阖上眼,一直强忍的那串泪,从颊边滑落。
手里紧攥着的短刀,颤抖挣扎着,用力翻转,没入了自己的胸口。
*
灭顶的痛楚渐渐消失,而随之消失的,还有浑身所有的知觉。
云桑的一缕幽魂,在黑暗中混沌浮沉。
生平第一次说出了那句“我是北凉人的野种”,竟让她体会到一种从未曾想象过的坦然。
这一生,傻的可笑可怜,总那么在意别人的目光和看法,都没能自在随心地活过片刻。
如今这样烟消云散了也好。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云桑的魂识在黑暗中沉浮消逝,不知过了多久,忽觉一阵刺目的光亮笼罩过来,逼得她又陡然再度睁开了眼。
金烛晃动,四周人影憧憧。
恍惚间,听见有人颂念着什么,嗡嗡的好似蚊鸣。
云桑感觉自己仍旧跪伏在地上。
相似的姿态,令得死前的记忆骤然回笼。
她挣扎起身,却被身上厚重的华服绊住,踉跄歪倒。
“啧。”
身旁传来一声微微压低,却又显然想引人注意的咂嘴声,不掩鄙夷警示。
远处的颂经声,停了下来。
跪在大殿最前方的中年贵妇,转过头,蹙起眉:“怎么了?”
云桑歪身撑着地面,稳住身形,意识仍在恍惚。
身旁那位发出不满“啧”声的少女,扬头接话道:“是云桑,她刚才打瞌睡,栽到地上去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了过来。中年贵妇的目光也在云桑身上停留了片刻,皱眉转回头,示意僧人们继续。
云桑跪坐回原处,抬起头,见此刻所处的殿宇高大空旷,却没有色泽华丽的塑像或藻井,正前方祭台后排放着许多刻着名字的牌位,四下金烛明灯长燃,映着殿壁四侧的千里江山图。
她认得这里。
陇西奉贤祠,大周唯一一座的君臣合祀祠。
记忆里,除了七岁那年伴驾来过一回,便是十五岁笄礼之后,跟着舞阳长公主和其他宁氏皇女来的那次。
再低头看身上衣饰,俨然是笄礼那年来此的装扮。
僧人们的诵经声,渐渐停歇。
宫侍引领着僧人行礼退下,候在殿外的婢女们躬身而入,各自扶起自家主人。
云桑也被搀扶了起来。
她认出了自己的侍女秋兰。还是一样的白净面庞,说话带着关切与小心,低着声:
“郡主刚才没事吧?奴婢在殿外担心坏了,又不敢进来,都怪这裙子不好……”
云桑望着低头为自己整理裙裾的秋兰,心中五味翻涌。
七个月前,她们才在都斤山下分别。主仆二人相顾落泪,都明白那一别,从此就是生死相隔。
可眼下,秋兰还好好地活着。
这时,最前面的中年贵妇,当朝的舞阳长公主,被女官们簇拥着走了过来。
“适才太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