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缨张皇失措,连忙伏跪于地。
“此乃汉故军师祭酒意愿,先师之命,不敢不从。”
“好一个‘不敢不从’,”荀彧冷笑罢,厉声喝道,“私纵国之叛贼,汝可知其罪几何?”
“令君亦觉得,杨叔夜是‘叛国贼’么?”
崔缨心知,与此类谋臣相斗不能怯弱,最好刚柔兼济,绵里藏针,于是大胆仰头,发尽上指,再问荀彧:
“可他叛的是哪家的‘国’?做的是又是哪家的‘贼’呢?”
荀彧的身躯微微震颤,他抬手示意崔缨起身,仍旧肃然道:
“杨叔夜已死,许都狱中,早无此人,姑娘且返邺去,莫再插手多管闲事。”
“郭祭酒之意,令君也不愿考虑吗?”
“荀某尝闻崔公女侄,幼即工书,想来此封信札,当为姑娘仿字造假罢。”
“荀彧,你明知道郭奉孝会将此事告知你的!”崔缨急红了眼,跪直身躯,不再避讳称呼。
“姑娘自便,恕不远送。”
荀彧冷冷拂袖转身,回案歇坐,手持竹简,继续执笔办公。
崔缨震惊不已,万万没想到,荀彧会如此轻描淡写地处置此事。于是起身趋步上前,复跪道:
“缨闻令君高风亮节,素来持心平正,秉案公道。今日,如何视旧友之冤而无睹,如何对汉室栋梁见死不救?此非道义所宣,窃为令君不取也!”
荀彧微微动容,却仍旧冷漠不语。
“无端罹难,身陷囹圄。世若为清明之世,何不容清明之臣?”
崔缨几近绝望,抱拳颤抖道:
“荀先生,先师曾将颍川私学那段往事告知于我,崔缨知道,您比任何人都要同情杨叔夜,请您,真的拜托您,……”
荀彧冷眼远望堂外飞雪,过了半晌,只唤声道:
“来人,送客。”
于是崔缨在众仆的推搡下,被赶出了尚书台。
一时凄凉,委屈无处诉,只好耷拉着脑袋回归曹府。
……
杨夙既关押在诏狱,自然有重兵把守,且是特殊人物,定然被单房监押。而荀攸推荐她做的大理书记小吏,只在廷尉衙署工作,一般进不得诏狱,更别提寻那隐蔽的私监了。
于是崔缨瞒着卫大哥他们,每日只在尚书台外等候着,也不拿荐书去就职。
时近年底,许都万家开始张灯结彩,庆贺新年。
尚书台也开始洒扫庭院,掸拂蛛网,清洗旧具,人员来来往往,各自忙碌,并未多留意府外,那位每日都来痴候的女子。
许都大雪,连下五日,崔缨也在尚书台外连蹲了三日。
曹丕去阳翟帮衬郭家人处理丧葬之事,不日将返,如今苦求无门,奈何奈何!
正当她在雪地饥寒交加,深感无望,决意更改计划,孤身探险时,尚书台的大门终于为她打开。
毡帽与袍衣上的积雪瞬间抖落,崔缨支起久蹲的身子,双脚已发麻,她睁着疲惫的眼睛望去,看见小吏客气地来请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