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善用力点头,但跪着不肯起。
大太太不再看她,径直往门口走去。翠珍帮她打起帘子,她停住,又丢下一句:「女子娇弱,跪久了伤筋骨。我去看看老爷,你不用跟,给她拿些活血化瘀的药。」
巧善听懂了,大喜,磕头感激。
翠珍记仇,横眉冷对,先说几句风凉话再给。巧善没心思计较,捧着药道谢。
二月初四,宜出行搬家。
「什么炮仗?吵死了!」
家安忙着帮他抹药,没答。
巧善听见他发脾气骂粗话,隔着窗子代答:「是编炮
最早叫这个,因为是把单个炮竹编成了一串,后来叫鞭炮。这里指炮仗类型。
,整十挂,落地满堂红!那位鲁管家叫人去买的,说近来诸事不顺,去去晦气再出门才好,还要烧火盆。早前叫人快马加鞭往南走,去买什么大百解金纸。」
「哼!」
家安擦着手出来,客客气气说:「巧善姑娘,已经好了,进去吧。」
「多谢,辛苦了。」
家安回礼,再匆匆赶去办差。
家安管擦药,巧善管喂饭,她进去时,家禾闭着眼不吱声了。
她先说带了哪些菜,再坐下劝说:「家禾,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想走什么路,想跟什么人,总有办法。」
后边这话是他对她说过的,他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他也瞧不起如今的自己,恨不能抽一耳光打醒:躺什么躺!打起精神来再谋划一条出路。
其实用不着多想,他还有很多条现成的路能走。
他被人抬出来丢在这,人人知道他犯了大错,挨了板子,是彻彻底底的弃子。
这房丢了,还可以投靠老太爷,教他怎么哄皇上松口:先交一个不孝子给皇上出气,再递一个台阶:引过罪己,主动请降,当不成国公,混个都尉骑尉,总比如今屁都捞不着的好。
他还有六老爷的把柄,交上去以表诚意,再帮着收拾干净。大房的事,他都清楚。他要是六老爷,在这节骨眼上,绝不会错过这样得用的人才。
实在不行,去扶持败家子赵苓,也能闯出一条路来。
但他就是提不起劲,好像又回到了那年。
她还在念念叨叨,将东西都预备好了才停嘴。
她将粥熬得稠稠的,舀住不怕撒,再搭一点碎菜在上边,像喂孩子一样,自己先张嘴「啊」,再往他这送。
他不想让她担心,把勺子夺了,大口吃完。
她将帕子铺平,把碗放上去,放手让他自己来。
他侧躺挖饭吃,她趴在床沿,小声哄:「别伤心了,他就是那么强的人,他们说书读多了,人会呆,死脑筋。他有点儿傻,看不穿人心,不知道你是为他好。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不计较啊……」
他僵住,转头看向她。
她伸手,想刮走他嘴角的残留。他出手很快,半道扣住了她的手指,伸舌头舔净嘴角,盯着她问:「你凭什么说我是伤心了?我没有心,从来不伤。」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都有伤心的时候!
她不忍心反驳,乖顺地点头,「是我弄错了。」
他松开手,接着吃粥,心口憋着一股气,就拿饭菜出气,一会说太烫了,一会说菜黄了,老了。
她都老老实实认错,反倒是他先绷不住了,捶着床板低吼:「我拿你撒气,你怎么不恼?」
心疼你!
他对她最好,如今落了难,心气不顺,憋着多难受。她是家人,是他的支撑,听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怎么会生气?
她不能说实话,他是那么要强的人,猛然从高处坠落,心里再难受也不愿意被人可怜吧。她怕被他看穿,撇头看窗外,慢悠悠地扯谎:「黄历上写兔日冲猪,是我对你不利。」
胡说!
从来没有兔日冲猪一说,即便今儿是兔日,那也是冲属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