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都很好奇森鸥外离开港口黑手党的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他身份特殊,洗白身份后又身居高位,于是旁人再怎么好奇,便也只能咨询那日在场的另一人了。
而那个倒霉蛋便是公安派出的卧底,处事温和且颇为能干的诸伏景光。
可即使是亲密好友的关心都没令青年吐露那晚的真相。在那间办公室内发生的一切变成了诸伏警官不愿提起的一段往事……是他过度天真、丝毫也没搞懂横滨的惨烈证明。
此时此刻,在这艘气派的舰船之上,已被理想与现实之差狠狠蹉跎了一番的诸伏景光看着眼前长大了不少的莲仪,不知为何反倒有了谈兴。
他们被森带着来到了一间僻静的茶厅,森鸥外很有眼色的主动告别,留“背叛者”与被他“背叛”了的上司安静独处。
而莲仪在最初的惊喜过后又稍稍记起了当初的迷惑与委屈。他在座椅里扭来扭去,时不时地偷看景光一眼。
莲仪始终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人,小人造人很快就憋不住了,他别扭的以“啊我才没那么介意呢”的语气质问景光为何不告而别——就算你就是卧底,你也可以稍微骗我一下,让我给你打打掩护吧?什么都不是就突然消失,这、这…
这太过分了。
——就好像丝毫都没把他当一回事,就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
而此事对莲仪来说相当重要。他可以接受利用,也对欺骗报以宽容。但景光明明一直都是个会尊重小朋友个人意志的人,为何偏偏要在最后令自己伤心呢?
莲仪丝毫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怨念,他牵肠挂肚的模样反倒令景光松了口气。再次意识到档案中的莲仪——超越者、恶魔、幕后黑手、许愿机——与真正的莲仪就是两模两样,孩子并未在自己没看到的角落突然学坏,变成了另一个人。
于是景光相当诚恳的道了歉。并告知眼前这个按理说其实可以全知全能的孩子:他知错了。
景光没找任何借口。尽管他其实根本无能为力,与其说是他绑走了森鸥外,不如说是森鸥外拐走了他。那夜的狼狈根本难以言说,森鸥外同时击垮了他的精神与肉|体,令他完全自顾不暇。
景光缓了几秒,这才寻觅安全感似的搅了搅杯中的咖啡…接着首次主动提到了那个令一切都变得混沌的夜。
“非要说的话,其实倒也并不复杂。”
景光温和的微笑着,他刮掉了那些碍事的胡子,因为他已不需依靠那些伪装来塑造人设。卧底港|黑的经历本身便已将他磨炼成了一柄出鞘的宝刀,这段经历本能令他改变些什么,即使不改变横滨,或许也能稍稍改变莲仪,又或莲仪身边的人们。
景光远比他表现出的要更优秀。
毕竟,他甚至令魏尔伦记住了他的姓名。
“森先生将我叫到首领办公室内,叫破了我的身份。并对我的天真加以斥责。”
男人无奈的笑了笑,虽说此刻他表现的十分豁达,可莲仪还是隐约品出了对方笑脸下的淡淡苦涩……小人造人因此露出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像是在说“对不起,我都不知道……”
景光依旧一团孩子气的莲仪,忍不住又帮他倒了一杯奶茶。
“还是这么好脾气啊,莲仪君。明明该道歉的人是我,却偏又让你担心了起来。”
“别这么客气嘛,我的确不喜欢你突然不辞而别…但你都诚心实意地道过歉了!——你总是很真心,而且,你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我早就原谅你啦!”
景光的表情明朗了一些,莲仪看着他那双可爱的猫猫眼,情不自禁的跟着松了口气。
他很想说如果这个话题令景光难受,那他大可以别再说了。莲仪不想难为对方,某种意义上讲,莲仪总感觉景光是个和中也有点像的人——都是能为理想殉道的类型、都是最让人操心的那个类型——因此他的确不想令对方难做。
可景光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告知他那晚的事。这又让莲仪有些开心,看来心怀理想的景光也有在惦记着自己不该不辞而别…他是有在重视自己的,而这令莲仪非常开心。
“你大概也能想象到,莲仪君。”景光顿了顿。“事后复盘时我才意识到我几乎是在见到他的三分钟便彻底失去了主动,无论是情绪还是精神,全都陷入了他为我构建的逻辑当中。”
“…此前森先生几乎算是从未与我有过交流,我也曾反思自己是否因此方才放松了警惕,但仔细想来,时至今日我也依旧承认,他的话语宛若一个精心打造的牢笼。”
无论这多少次的令他彻夜难眠,无论这如何挫伤了这位好青年的斗志与自尊——但事实如此,诸伏景光如今已能接受:
他“拐走”森鸥外的始末全部源自对方的操纵,自己就如吊线木偶般乖巧的令森笑到了最后。
且不说他的上司们在得知了羽生莲仪能力后是如何的追悔莫及,只说这对景光的影响——他花了大半年的事件反复咀嚼着森鸥外的讥讽,不得不依靠着对同期与亲友们的信赖方才维持住了对理想的坚持,没有辞去工作,彻底舍弃对正义的追求与向往。
那么,森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
其实…无非也就是只是一些“实话”罢了。
一些被华丽外衣掩盖着的鲜红伤口;一些如浮灰般泯灭于空的生命;一些注定不会继续长大的孩子。
一些推杯换盏,一些利益交换,一些理所应当。
——诸伏景光算是个很务实的理想主义者。他其实是很清楚这个世界或许永远都无法变成自己理想中的样子,但依旧愿意为了保护他能保护的所有人而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