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轰轰驶向九点,中年夫妻睡了。
霍长风拉上郁李为他带来的简易窗帘,抓住郁李要往上铺爬的腿,抱进怀里,压着嗓音凑在他耳边说:“你是不是在心里看我笑话。”
郁李压着嘴角,小心推搡霍长风,用气音回答:“早说了,你不要跟着来……”
霍长风在郁李嘴上用力的亲了一下,唇瓣贴着唇瓣。
“为什么不来?想笑我就笑。没见识而已,来了就懂了。”
郁李呆了会儿,霍长风低声说:“这不是你以前常说的吗?城里的见识叫见识,山里的见识也叫见识。大家都没见识,谁也别说谁。”
郁李被暖气熏得发红发烫的脸似乎更烫了,侧脸不想看霍长风:“再过两天你就会后悔的,现在才哪儿到哪儿。”
霍长风抱着郁李的腰,笑意沉沉,胸腔贴着他微微颤动:“你不丢下我就行。我不会后悔的,我可以学。”
“我可以学”是郁李的口头禅。
他总是在学,学一切东西。
突然听见自己常说的话从霍长风嘴里冒出来,他有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最奇怪的是,郁李觉得自己的心情很轻松。
霍长风抓着他,要跟他一起买票的时候,郁李的心情明明还不是这样。
可他现在就是有种无法描述的轻松。
好像要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了,所以轻松。
也好像是,终于踏上这条路了,悬着的闸刀已经落下了,不再需要紧绷。
也可能……是霍长风没有露出丁点抗拒的情绪,他茫然,陌生,是另一个初到海城的郁李,需要靠着郁李指挥来适应全新的一切。
但他在接受这一切,不讨厌不抵抗。
两人在窗帘后的,半隐秘的小空间里低声窃窃私语。
外套被脱下,搭在薄被上,上铺空着的床位,暂时谁也没有去填满它的意思。
霍长风久违的听郁李跟他讲郁家村。
他知道郁家村进去的路口边,有一大片李子树林,春天的时候开很多小白花。
知道李子树林边拴着一只看家的大黄狗,虽然认识每个人,都对路过的人都无差别凶吠,除了它的主人。
知道郁李二婶家在他们家后方的山坡上,两家之间隔着一片菜地。郁李要回家,必须从他二婶家,从这片菜地旁路过。每次回家,怀里总会多点新鲜的瓜果蔬菜。
……
郁李兴奋得讲述这些,脸颊红扑扑的,那双桃花眼明亮昂然,闪烁着光芒。
在郁李讲述的间隙,霍长风也会跟他交换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不过没那么有趣,也无法像郁李的嘴巴一样,将一件普通的小事也讲得充满惊喜意趣。
在这些窃语声里,郁李困意上涌,眼睛渐渐半垂。
上下眼睫快要融在一起前,又被倔强的眼皮分开,含糊充满困意的嗓音问:“嗯……然后呢……”
霍长风按住郁李睁开的眼睛,轻轻说:“然后,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说给你听。”
他吻郁李眼皮那颗小痣:“睡吧,晚安,郁李。”
眼睫盖在雪白的皮肤上,没再掀开。
霍长风舍不得放开这难得的,相拥共眠的时刻,在狭小的床铺上,维持抱着温热青年的姿势入睡。
温暖的掌心裹着郁李的手,握紧了他指节上复发的两处冻疮。
列车不知疲惫的往前。
半路间歇停下,奔波的人们下车又上车,去往各自想要去的地方。
凌晨五点的时候,列车再次到站。
对床的那对中年夫妻醒了。
轻手轻脚的穿衣服鞋,提上自己一年的成果,告别前将自己上车时买来的半袋橘子,留给了对面两个跟他们孩子差不多大的年轻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