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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相逢少年时第二十三章关于礼教（第1页）

（二十三）关于礼教

这天哺食前，东芝回来，牵着一只奶羊和一只羊羔，把它们牵进牲口棚，便忙着准备饭食，一直到结束厨房工作。他才小心地向采菊解释：“妻主，请恕东芝自作主张，因见妻主一直无心饮食，日渐消瘦，再则祖母早间也要吃食，正好钱掌柜家要售羊，东芝便想着买回来，您和祖母可饮用些羊乳，补补身子。东芝是用私房钱买的，妻主和长辈给的钱很多，正好可以花出去”。

采菊有些担心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家里人手本来就少，多两只羊就会多出很多劳动，要割草要放养，要清洁要挤奶，你忙得过来吗，你会挤奶吗？”

东芝回复：“妻主，东芝过去养过羊，会挤奶。放羊也容易，和牛马一起放出去就行，一边种地，一边看着，不用专门的时间。单是菜园的杂草残叶就够小羊吃了。东芝记得您在札记中写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去挤，总是有的。您不怪东芝就好”。

采菊轻声说：“东芝，你一番好心，我怎会怪你。只是多少钱家里出便好，给你的钱你自己使用，不用补贴家用。你也应该知道，家里并不是很紧张，节俭只是一种信仰和习惯”。

听闻妻主没怪他，还不用他贴钱，东芝放下心来，借机表达心声：“是，妻主。一直以来，东芝都非常感念妻主对东芝的好，只是东芝嘴笨，不会表达，也总想为妻主做些什么，但自身能力所限，并不能为妻主分忧，东芝很惭愧。妻主数次为东芝破例，并不是东芝不知好歹，只是不遵礼度，便会守不住内心，所以心生惶恐”。

采菊的信息闯入后不久，度过了难捱的适应期后，她就全方位分析了此乡所处的历史阶段。在政治上，此处大体相当于故乡的西汉时期，这里没有周朝，大致是乾顺尧启夏晟初，初相当于周，历史更长，一千两百年，包括了后面经历的类似的春秋战国时期，礼崩乐坏，百家争鸣，各种学派思想深度碰撞，古老的朴素的哲学思想纷至沓来，为一难得的兼容并包的历史时期；此后，大齐一统诸国，三世而亡。再经纷争，西门氏夺得先机，再统大部，国号昶，已历三朝，正为第四代，期间并不平静，内部夺嫡、自然灾害、民乱匪祸，时有发生。复制西汉辉煌，难度甚大。此时，也还未有张骞出使西域这样的历史事件，农业品类的第一个大爆发时期也尚未来临。

西汉时期，黄老之后，故乡的儒家已被统治阶级选中而其他学派纷纷退潮，但对礼的尊崇对女性的打压还不甚过分，汉代的皇后甚至再嫁女也不少。但此乡也许是大初历史更长，也许是统治者自己不够强大所以更注重削弱竞争者，通过相对性提高自己的竞争力，因此这里的礼家空前繁盛，礼家相当于故乡的儒家，但更注重维护天道秩序，打压自由意志和反抗精神；礼法礼制备受推崇，对人的束缚和定位非常强悍，有点清朝的奴才文化味道。或许真如东芝所言，防微杜渐中，长久强化便会使自我定位根深蒂固，人们就能在遵规守矩中守住内心吧。故乡西汉末年才有的列女传，此处却在大齐就盛行了，并且在统治者的提倡下，也可以说在追捧者尊崇者们的努力下，已经非常完善非常系统了，奴仆系列、宦官系列、赘婿系列、妻妾系列、官员系列、人臣系列、平民系列等都完备详尽，极尽大全，士农工商，定位清晰，界限分明，分层有点像古代印度的种姓制度。人类的智慧本应用在推动发展、探索自然上，但都被浪费在如何人治上了。采菊认为，如果文化体系这样发展下去，估计很难复制故乡大汉的辉煌，至于大唐短暂的灿烂，更不能想。

所以对所谓的礼所谓的规，采菊有着本能的反感，但她又恪守入乡随俗的规则，并不想去破坏去改变，她希望自己接纳一切，但又做不到悦纳，偏偏祖母的父亲的东芝的某些观点她听起来也有道理，并不能一概排斥，因而就充满了矛盾。对故乡的文人斗士，采菊最敬重的就是鲁迅先生，先生对故乡文化的认知批判最为深刻，最为彻底。但他也终是那种文化的受害者，他一生恪守做儿子做丈夫的规程，却不能真正做自己，他只能在深夜发出绝望和希望的呐喊，自己却突不破礼教对他的束缚，所以他是痛苦至极的。对于斗士们，礼教训条只不过是一扇破败的大门，轻轻一脚便可轰然倒塌，所以他们可以一边和包办婚姻生儿育女，一边勇敢追求革命伴侣，他们能勇敢的解放自己，没有破坏大门及摧毁门后弱者的负担。他们可以亲手打破一个旧世界，并缔造一个新世界，而有的人却无法去亲手摧毁，他们渴望缔造，但不能真的实施砸碎，就如此处的采菊一样，她迫切想拿掉东芝身上的锁链，却不想改变这个世界的秩序。当整体的认知达不到时，过早的解除，会成为一种灾难。采菊不是不明白，所以在每一次的试水每一次的被说服每一次接纳每一次走近悦纳的过程都如蜕皮般痛苦。她不想当一个参与者，只想做一个旁观者，站在局势之外，冷眼观察。她想亲眼看看历史这个小姑娘的本来面目，如果可以，原汁原味地记录下其中的一瞬，当后面某时某刻被后世考古人员发掘时，呈现一段真实。

正如采菊所言，羊入顾宅，劳务又增，太阳初升，东芝每日都特意从地里回来一趟，把耕地里锄下的草带回，顾不上其他，先到羊圈清洗羊腹，然后洗手挤奶，之后煮好奶，分成两份，一份给祖母送去，一份端给采菊。采菊声称喝不下去，逼着他陪同喝，为了采菊能多喝点，东芝只好勉为其难，一同喝下；这只羊的产奶量还不错，有时父亲和母亲也能喝到羊奶；每晚睡前俩人也差不多能再喝一次，东芝觉得为此增加的劳动很值。虽然最初真的觉得很难喝，也吐过几次，之后慢慢习惯了，不久发现他们二人都长了点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