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垂下头,手指不自觉地抓住了裙角。
女子嗓音有些哑:“民女当时路过此处,还未等看到什么就被那人捅了一刀,惊吓过度,这才昏了过去。”
丁檐拿起一纸案卷递到许昭面前,眼神里满是探究:“可还记得初见时我曾说过什么,那时你正接了刘家的活计往家赶,而姑娘你家,就住在死者旁边,何以说是路过此处?”
许昭接过案卷,她的行动轨迹,或者说是原主当天的踪迹,已经被丁檐调查的清清楚楚。
她抬头,语气镇定:“丁大人不信我?”
丁檐没说话。
“那大人便当是我说错了罢,我日日走那条路,说是路过又有何不对,丁大人非要抓住这一点治我的罪?”许昭错过他把案卷放在桌子上。
她冷笑一声,率先反问:“李捕快先入为主一口咬定我是凶手,丁大人放着那么多证据不用,偏要来试探我一个证人,只因我是案发时唯一的目击者,就应该被当做犯人盘问?”
丁檐欲要反驳,许昭却没给他机会,接着说道:“大人既主张我有罪,那就应该拿出足以让人信服的证据,而不是在这里试探我,诱供可作不得数。”
丁檐沉默了片刻,忽而开口道:“什么算诱供?询问证人是必经程序。”
许昭似乎被当头打了一棒,突然清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究竟是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朝代。
在这里,若要向县令告状,状告人与被状告人都要被先打三十大板才能开口,用的还是专制的木板,打完人是否活着都还是个问题,刑讯逼供几乎是常用手段。
女子冷眼抬眸。她并不打算从此认命,反而尝试着向丁檐灌输她的想法,“大人,您在询问犯人时,那些犯人迫于您的官威回答的问题,您觉得有几分可信度?”
丁檐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被许昭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之前被无辜关押的囚犯。
他询问案件时只要脸色稍微不济,那些人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生怕说的哪句惹他不悦就被拉去挨了板子。
丁檐难得迟疑了一瞬,“可这些是必经程序。”
许昭不为所动,眼神直视着对方,没有丝毫退缩:“大人既已知不对,为何不改?”
为何不改?丁檐握了握拳,因为朝廷自上而下用的都是这一套流程,改就是在与皇上作对。
“圣上下令,岂是你说改就能改的。”他下意识地反驳道。
许昭并不意外丁檐的回答,她不觉得仅靠自己的几句话就能改变他的想法,他判案多年,对于程序的所知所解必然比她多,审讯的漏洞恐怕也没人比他更清楚。
只是,他不愿去质疑朝廷罢了。
“丁大人说的是。”许昭没再多说,“但还望大人下次审讯民女时能拿出证据,而不是空口断案。”
女子转身回了房间,只剩丁檐一人呆坐在大堂上。男子望着眼前的惊堂木发愣,他野心一向很大,许昭短短的几句话激发了他多年前就企图改变律法的想法。
圣上下的命令,就真的不可更改吗?
丁檐合上案卷,烛火映照在男子冷峻的脸上,十几年来宁都冤假错案不断,审讯过程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问题吗?
他起身,走向窗边。
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月牙儿静悄悄地爬上树梢,冷风吹得干瘦的树枝晃了晃,刚飞来的麻雀死死扒住脚下,扯着脑袋叫了两声。
许昭并未回房,而是趁着夜色溜出了县衙,她必须要去案发现场看一眼,白天捕快把守着没有机会,夜晚她总能混过去。
女子换上了找世子丫鬟借来的衣服,她把自己的衣服上泼了点水,借口溅上了污垢,几个丫鬟就给她拿了一身新的。
许昭裁开衣服一角,做成面纱蒙上脸,虽不免有掩耳盗铃的嫌疑,但若是真被发现了,她也好打掩护。
小胡同里漆黑一片,许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眼前闪过当初被热血喷洒在脸上的场景。
女子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停下脚步,捂住心口缓了缓,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往下走。
芍药家门前的两个捕快约摸是来值夜的,分站在左右两边,许昭拉了拉面纱,低头走了过去。
“站住,来干嘛的?这里不能进,你是不是走错了?”捕快拿出剑拦在她身前。
女子掏出白天在程景明那私自留下的令牌,好声好气道:“诸位大人打扰了,是世子殿下派我来的,殿下说此案涉及他的一个朋友,故让奴婢前来查探。”
捕快对视一眼,对程景明的性子了然于心,他打量了许昭一眼:“你为何要带着面纱,而且这个时辰,世子殿下还未休息吗?”
许昭行了个礼,“奴婢近日打翻了府里的热水,伤到了脸,着实不便见人,至于殿下的想法,我们这些下人怎敢妄自揣度,几位若不信我,大可等明日去问世子殿下。”
见两人眼神怀疑,她接着说道:“奴婢知晓二位的不易,这样,二位可与我一同进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