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凝固在口齿。徐云之半晌没回话。按理说,平日的他最会随机应变,也最会化险为夷……可此时,他却什么也没能说。
“坐罢。”容洛并不知这些东西,将笔搁在一旁,她抬首,看见他手中那只蔷薇,“不是说让你与同僚吃酒,明日再过来?”
“殿下早有吩咐,微臣不愿怠慢。”徐云之赶忙接话,忽又觉得措词有些不当,忙补充道:“方才接了秋夕姑娘送来的礼,臣想着殿下,就……过来了。”
什么叫说多错多,徐云之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绯色从耳垂上涌起,一点点漫过那粒红色的小痣。与耳机相反的颜色出现在脸上——他话从口出,耳朵红了,脸上却白了一半。
他自以为自己的心思除却自己与庄舜然不论是谁都不知晓。他了解自己与容洛的距离,也更清楚重澈对容洛的喜爱,此时他在重澈面前说出此话,无异是等于向重澈剖白自己对容洛心怀不轨。
这简直比不知好歹向容洛表明心意还让人难为情。
重澈一眼扫过来,眼神里多了些耐人寻味。容洛按着指腹,抬头看他,平常笑了一笑:“倒没这样急。崔氏就在那儿,虽长着腿,但三年五载内也跑不掉。”又道,“你这般喜欢蔷薇?早晨备礼的时候本宫本想放一只牡丹在匣子里,奈何没有贵重的,怕放了反而是在你面前班门弄斧,这才挑了只蔷薇。若你喜欢,本宫园子里还有同一种别的颜色,紫的粉的,也有许多种子。”
昭然是没听懂徐云之的话。
徐云之倏地有些颓丧。闻言摇了摇头,他道:“臣其实只是想复命,与殿下说一声臣已升迁。这花是何时拿在手上的,臣也不大清楚。”他把蔷薇收进怀里,余光瞥见重澈转眼去看容洛画的画,明白了庄舜然的不甘心。
先来后到,有时或许当真不公平。
心里喟叹着,庄舜然却也到了府中。迈入亭中,他看见重澈,也像他一般怔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见礼。
“尚书最近十分清闲?”庄舜然在徐云之身旁坐下,兜头便对重澈发问,“近来总在殿下府里头见到尚书呢。”
“户部自然忙碌,只是入了年关就任尚书右仆射,如今云之任侍郎,户部之事我想交于云之,便不再太深入。”轻飘飘回了一句,重澈也不瞒在座,“且我也并非自己来此。这几日明崇睡不大好,我也不过是受人之托,来与她松懈精神罢了。”
“你来蹭饭便罢了,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容洛嗔他一眼,增设道:“翼优盯着南阳王,前日摸到南阳王的一些动静。本宫此次邀先生相商,却不是为了用这些事来动南阳王。南阳王如今与陛下亲近,许多时候是仗着陛下为靠山做事。倘若本宫直接对南阳王出手,大抵就如了陛下的意,故而此事,还是须用崔氏。”
重澈一口一个明崇,升迁说得更好似家常便饭,直震得徐云之与庄舜然两耳发麻。容洛引入正题,他二人仍如同充耳未闻,徐云之接连被打击,此时宛若遭受风吹雨打的牡丹,双肩都低了不少。
好半晌,徐云之道:“那臣便给崔氏施压。”视线躲开不去看重澈,徐云之的兴奋彻底消弭,平稳的声音里隐约有些低落,“不过听闻如今崔氏已是崔妙仪主事……依照太子妃的脾性,眼下的崔氏怕是最能忍的。”
“崔妙仪可怖,却也不及太子与本宫。”容洛全然未察觉徐云之的异样,径直拾起画卷旁的折子交给庄舜然,“领你的人给崔家那位名存实亡的大爷带话……还有,崔彤云听说已经入朝为官?”
“正六品。”重澈看着画,“走的是我的路子。你若想用他对付崔妙仪,约莫有些难度。”
容洛不解,“你的人?”
“你是否忘了,”重澈睨着她,无可奈何地笑,“当年若不是你替淩月以射箭论出胜负,他早已入朝。”
似乎有这么一回事。容洛沉吟少时,道:“还是得试一试。”
崔家的事她知道一些,其中崔彤云与崔妙仪的争斗,可说是如雷贯耳。崔妙仪如今拿住了崔氏,崔彤云会否甘心?她不知道。但只一点她却十分清楚:在这种世家里,嫡出的,没有一个是不喜欢权力,不想要权力的。
况且还是崔氏这种到了这一辈就开始权力畸形的世家。
“可以从他夫人入手。”徐云之思索道,“他今年娶了任家的小女儿,听闻是个堪比太子妃的狠角儿。旁人都说那任夫人悍妒,可崔彤云却待他夫人掌上明珠似的,上一回同僚们去饮酒,我看识秋跟他说话,提起他夫人,他就一个劲儿地傻笑……实在……”
越想,徐云之就越是难以理解的笑起来。
但转念一想,假若是他娶了在外凶名更甚的容洛呢?
不用说……旁人定是要笑话他吃软饭的。
可是,若能无时无刻都能看见容洛,听她叫自己“夫君”,他大抵也会跟崔彤云一样……便是被笑话也不禁傻笑的吧?
觑眼看见容洛莞尔,徐云之觉着自己心里头跳了跳。
可能么?
——不可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