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南下的寒流正在“哐哐”震动的玻璃窗外恣意咆哮,狂风卷积着乌云,“沙沙”扯碎了飘摇的树冠,室内因此显得格外寂静。晃动的摇椅渐渐停止下来,完全停止,只有她挥舞的手臂,魔杖在虚空中灵巧地勾动,圆滑而优美。他注视着她,不只是她,那个一年级被幽灵吓到墙角的女孩,对城堡里一切的新奇事物大呼小叫。她在五年后长成了少女,习惯于伪装,把自己打扮得和同学们一样。可他一眼就能看穿,她徘徊在魔法的世界边缘,想推开门,又惟恐被拒之门外。直到今夜——
从她11岁收到猫头鹰的入学通知书起,又一个十一年过去了。
她终于在她横跨的两个世界之间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终于把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完全变成了她的武器。那不是靠教师的讲授,靠哪本书上的指引,而是靠她的心——她把心留给了他,也留给了他所在的那个世界。
因为魔法的来源不是别的,同其他任何条件都没关系,魔法只来源于巫师的意志。魔杖是她的另一条手臂,咒语就是她下达的命令。
她现在是个女人了。并且,她已彻底是个女巫了。
事实证明,玛丽的决定是相当明智的。
除了手册上提到的防护咒语,斯内普又赞助了几个他自己的小魔咒,用来提防窥探和窃听——如果你不得不长期生活在傲罗和食死徒同事的双重监视下,也会对此颇有心得。拜他所赐,这天晚上,沙夫茨伯里的左邻右舍不曾发现任何异常。
没有一点过去的文献记载提到,这种解药的作用原理,简直跟激素对冲似的。
第一个夜晚过得最为艰难。
玛丽在半夜被嘶哑的尖叫惊醒,吓得连滚带爬跑下了床。她连用了三遍力劲松懈,才把拼命挣扎的斯内普制服,她知道这种异常的狂躁,是因为他正在经历的巨大痛苦。他的痛苦也紧攥着她的心脏,让她受到同等的疼痛的折磨。“西弗勒斯……”她一边强硬地捏开下颌,灌给他缓和剂,一边不断抚摸他颤抖的后背,让他放松身体。尽管没有用,还是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
幸好,缓和剂的药效还算差强人意,他至少不再疼得发抖,尽管还在低低地呻吟。然而,一刻也没能停歇,过于激烈的动作把他浑身的伤口又撕裂了。并且,仿佛还嫌不够似的,突然之间,他睡前服下的退热药水完全失效了。
他的体温霎时飞窜上去,把玛丽惊慌地吓了一跳。更糟的是,魔药一点也不起作用,又没法让他咽下胶囊。她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物理降温,幸好魔法在制作冰袋上有用极了。她握住他的手,用湿毛巾擦拭胳膊,职业习惯让她一眼就分辨出来——事实上,压根没必要,他瘦得血管都突了出来。要是能输液就好了。那一刻,玛丽认真考虑了一番,怎样闯进社区医院,需要取走哪些东西——吊瓶、针管,当然还得自己配药,但她相信她能应付得来。所幸计划没有实施,当窗外的风声止歇,沙夫茨伯里落满茫茫白雪时,他奇迹般地退烧了。
显然,诅咒被削弱,并被暂时压制了下去。光凭这个,她明天就能入职圣芒戈的魔咒伤害科,还能给他们开拓麻瓜巫师联合疗法的新项目。她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但其实,她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她太累了,只用一秒钟,就昏睡了过去。
玛丽是在甜美的睡眠后醒来的。她差点伸了个懒腰,手臂抬到一半,才霍然坐起。
她原本应该趴在床沿,却不知何时被放在床上,甚至好好地盖了被子。她呆滞地低下头,盯着被面,只见它被往后扯了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们能不能先弄点吃的?”
玛丽机械地转过头,斯内普已经醒过来,正倚着靠枕,就着昏暗的床头灯,在她的活页本上写写画画。似乎是实验笔记,她瞟到,他在记录亲身经历这种少见的黑魔法和它的解剂的感觉。
“哦,”她听见自己喃喃,“你应该叫醒我的。”
斯内普耸了耸眉毛,一言不发,事实上,他甚至特意把厚厚的遮光帘拉上了。现在早已是白天——中午,房间里还一片昏暗。玛丽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她看上去还没彻底清醒,他垂下眼,盯着自己的笔尖。
没等他再写一个字,纸笔被一把拂开。
“西弗勒斯——仁慈的主啊!”
玛丽纵身扑进他怀里。
现在,他的手臂古怪地大张着,脖子被迫梗直了,因为另一颗脑袋正在胸前拱来拱去。“噢,我真不应该,”她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没压到你吧?”她说。尽管斯内普怀疑,就算答案是“有”,她也不打算起来。
“没…”他才发出一个音,她立刻贴得更紧,手臂在他颈上死死搂着,好像一旦放手,他就会原地消失。
完了。
他的意识像是从身体上抽离出来,浮在上空俯视着整个房间,他看见自己愣在半空的胳膊,缓慢地、迟疑地放了下来,轻轻地,只能说是搭在她身上。她把脸颊靠在他胸前,叹息着,由衷地感谢上帝。她的赞美词没能说完,就哽住了,在这惊心动魄的一整天后,她终于流下了泪水,无声地饮泣,只有两肩在簌簌颤抖。自然而然的——他还能有什么反应呢?他依然没有坚强到那种地步——他看见自己的手抬了起来,蜻蜓点水般、迟缓地拍她的肩,于是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出于绝望和不忍,他别过脸不敢再看。这个偶然的错误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不论怎么做,都只会使她更受伤害。而他放任这一切发生了。他应该死在贝拉特里克斯的魔杖下,而不是在她怀里苟且偷生。
这天的午餐是拿电话订的披萨店外卖,因为没人有力气做饭。在玛丽和西弗勒斯围绕一片生菜的归属展开激烈斗争时,一只深红色的大鸟从天而降,一口叼走她手上的薯条。“嘿!”大鸟闪开她的手,异常灵活地滑翔半圈,落在了桌上。
“邓布利多的凤凰。”斯内普解下了鸟爪上的信。
“哦…”玛丽谨慎地瞥了眼,接着,开始假装研究面前的一盒黄豆酱。当然,庞弗雷夫人的水平比她高超得多,不过,他现在也不适合到处乱走,对吧?噢好吧玛丽,你只是在找借口,因为你想把他留下来。
斯内普把信纸翻得“哗哗”作响,嘴唇和眉毛紧紧地拧起来。傲罗失败了,贝拉依旧逍遥法外,毫不意外。霍格沃茨的课程暂时不必担心——开玩笑,他巴不得摆脱陪青少年们过家家的把戏。邓布利多把选择交给了他,希望他无论如何先顾及自己的安全。考虑到莱斯特兰奇夫人或许仍对他抱有兴趣,而校长先生最近事务缠身,已经连续几天都睡在部里了,难免有照管不到的时候。
接下来是一大段抱怨魔法部那维持生命体征都勉强的工作盒饭,以及思念家养小精灵的手艺和校长室里一抽屉的柠檬雪宝的废话,斯内普险些对福克斯翻了个白眼。然后,简直像瞌睡来了送枕头,在下一页纸上,邓布利多暗示,暂时让魔药教授失踪一段时间,对他自己和校长本人的工作都有好处。
的确,尽管事实不过是食死徒的窝里斗,但他确实向法律执行司通风报信了。如果他付出的代价再显得严重点,也能帮助校长更好地游说穆迪、克劳奇之类的强硬派。他知道他一直在同傲罗办公室打拉锯战,不过后者至今仍未拿到决定性的证据,能直接指控他的教师。
而且,虽然邓布利多从来不提,但斯内普当然不会假装他承受的压力不存在——为了让自己这个过分年轻,还有可疑历史的人物待在教授、院长的职位上,校长面临的非议和质疑可想而知。在眼下这个敏感时刻,他短暂的隐居可以避过外界的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