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喝得太多,或许是想家人了,睡着前一直在唱那首童谣。
邱池经常坐船,鹏城海边钓鱼的人不少,只要帮那些大爷串上半天鱼食,就能换条大鱼回家。
妈妈做的鱼很好吃。
或许是因为听过了童谣,他那晚的梦境额外静谧,他似乎真坐上了那艘月光下的静谧小船,一路摇到了“外婆”家的门口。一家人其乐融融,桌上摆满了大荤大肉,正中间摆的便是邱池带回来的那条鱼。
但今晚这船摇得似乎太厉害了。
邱池干呕了一声,总算睁开了眼睛。
鼻尖处传来的是带着土腥味的腐烂蔬菜味,他奋力挣扎着从摞在身上的乱七八糟的杂物里挣出来,借着从缝隙里透进来的月光,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堆积成山的破烂蔬菜、夹杂着中英文的化肥袋子、竹编的篓子。
还有厢式货车角落绑着的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其中就包括了秦文瑞。
他们和自己一样被反绑着手脚,嘴上更是被严严实实地贴上了胶布。
邱池侧过身子,像只毛毛虫一样蛄蛹了许久,这才凑到另外三人面前。他用脑袋挨个去顶他们,可被迷晕的小孩们什么反应也没有。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三人这才接连转醒。
年纪稍大一些的那个男孩醒得最早,此时邱池脸上的胶布被他蹭掉了一半。
见有人醒了,邱池赶紧凑过去,侧卧在地上,用牙齿一点点咬松反绑着对方的绳子。
那小孩也利索,双手获得自由后,赶紧给其他人松了绑。
年纪最小的那个男孩吓得抖个不停,眼睛肿得像个桃子,但尽管如此,他也没敢发出任何声音。
秦文瑞醒得最晚,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刚想说话,便被邱池死死捂住了嘴巴。
秦文瑞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十几回合,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我上周就被他们抓来了,之前听到他们说要把我们卖了。”年纪最小的那个男孩抹了抹眼睛,用气声说道:“说是整卖不出去就零卖。”
邱池碰了碰额头,疼得抽了口气,他揉着被绑得失血的手腕,同样小声地询问道:“什么是零卖?”
“就是拆了,卖器官。”年纪最小的男孩抖得更厉害了,眼泪鼻涕混成一团,“上一个和我一起被抓的哥哥就是这样被卖掉的。”
四个差不多大的小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中满是绝望。
邱池是在城中村长大的,没去捡废品时,他也会跟在送货大哥们后边帮着推推小车、递递东西,好蹭上一份盒饭。
城中村街道狭窄,进不来大货车,这里的商户大部分用的就是这种厢式货车。
他摸到火车边缘处,果然找到了藏在隐蔽处的制动开关阀门。
可现在车速快得要命,跳车势必会受伤,开车门的动静也不小,他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车速放缓了些,驾驶室里的两人不敢走要验货的高速公路,一路全是抄的小道。
趁着一人去村里买泡面,一人去放水的当口,邱池朝身后早就准备好了的三人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制动阀门。
“我操!小孩跑了!王哥!小孩跑了!”
在路边边抽烟边放水的男人听到动静,来不及系上皮带,丢了烟就往这边跑。
车厢另一边正是一大丛长到了成人胸口那么高的玉米地,小孩们滚进地里、兵分两路逃跑,不多时便消失在了人贩子眼皮底下。
追秦文瑞和邱池的是那个瘦小男人,虽然他腿脚快,可毕竟身高限制了的视野。追了不到十分钟,两个小孩就像被丢进麦浪里的石头,再也瞧不见踪影。
听着远处骂骂咧咧的恐吓声,两人不敢回头,朝着月亮的方向一刻不停地狂奔着。
直到耳边只剩下鸟鸣声、玉米叶摩擦声,与两人粗重的喘气声。
邱池的年纪实在太小、之前又挨过一棍,才跑了十几分钟,脚步便慢了下来。
昨天邱池晚上难得吃了个饱饭,可因为极度的眩晕,他把肚子里那点存货全吐了出来。
“别停下来,坐下就再也跑不动了。”秦文瑞把吐到往下跪的邱池从地上拽起来,继续往前跑,可速度才刚放缓,风又将远处瘦个子男人的怒吼带到了两人耳边。
邱池头正疼着,这一番剧烈运动更是叫他上气不接下气。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