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的第一个星期,邱池就经历了妈妈跑路、寻父未果、被人拐卖等跌宕起伏的情节,比楼下小卖部门口吸引客人的电视机里放的电视剧还要狗血。
但自己经历这些也就算了,阴沟里出生的老鼠天生就该被人人喊打;可秦文瑞这样的天之骄子,凭什么落得和自己一样的下场呢?
他就应该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穿最贵的球鞋、儿童节时收到最棒的礼物、没有坎坷地长成一个乐观的大人。
“哥哥,你别管我了,你先走吧。”
邱池确实跑不动了,他难得好心一次,不想拖累秦文瑞,可对方却一点儿也不领情。
“走个屁!”
秦文瑞气得要命,眼看要那瘦矮个男人的动静越来越近,他干脆一把背起邱池,尽往玉米地里最茂密的地方扎。
“你都叫我哥哥了,我怎么能抛下你不管。”
秦文瑞往上颠了颠,托住邱池的屁股,便气喘吁吁地边往前跑,边嘱咐道:“你往四周多看着点,如果走了回头路或者出现了大人,你一定要告诉我。”
两人在玉米地里尽量快地向前穿行,被惊扰的麻雀从地里飞起,拍着翅膀飞远;树叶和尖而细的枝杈在两人身上挂出一道道细细的血痕,但谁也没有喊疼。
随着两人越走越远,地面的树叶和腐烂的植物越来越薄,地面上的粗粝砂土越来越多,终归是听不见身后那男人催命般的嚎叫了。
但他们俩还是不敢止步。
万一对方还跟在身后,只是噤了声呢?
万一碰到什么野生动物,或是其他坏人呢?
越过一座矮矮的林中土丘,秦文瑞惊喜的发现前方竟出现了一条亮着路灯、宽阔笔直的公路。
身后已经许久没有动静,秦文瑞放下背上的邱池,甩了甩走到失去知觉的双脚,两人互相搀扶着、沿着公路向前跑了一段,终于看见一处路标。
他们抬头上往上看去——
距离洪都市20公里。
两个小孩狂奔了一整夜,肌肉酸痛得几乎让人崩溃。
但他们实在是被人贩子吓得半死,一刻也不敢休息,只得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行尸走肉一般地前进着。
不知走了多久,天边渐渐亮了起来,颗颗群星消失,日光还没来得及从厚重的云层后透几丝金光下来,暴雨便抢先一步到了。
秦文瑞再怎么厉害,毕竟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连背带搀地带着个九岁的小孩跑了一整晚,不带休息、滴水粒米未进,就算是成年人也扛不住。
最后一段路,两人的角色掉了个个儿。
比秦文瑞矮了半个头的邱池费劲地架着秦文瑞,躲进高架桥的阴影里。
怕外面有人看见他们,邱池还去桥洞底下的垃圾堆里翻出了个能把他装进去的破纸箱,费劲地撕开盖在两人身上,既当雨伞、又当掩体。
秦文瑞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了,疲倦与紧绷的情绪化作高热,从体内一股脑涌上来。
他靠在高架桥的石柱上,歪着头,一阵一阵地吐着酸水,双腿时不时痉挛着抽动两下。
“邱池,邱池。”秦文瑞吐出来的鼻息热得像是开水冒出来的蒸汽,攥住邱池手指的掌心更是烫得几乎能烤熟鸡蛋,“都怪我,我不该带你玩到这么晚的,你家人得多担心你。”
张了张嘴,邱池不知道说什么,他只能安抚似的反手攥住秦文瑞的手指。
“你替我挨了那么重一下。”秦文瑞的嗓子嗓子肿得快发不出声音,但他还是拼着命把话往外挤:“你推我干嘛?你脑袋能有我的硬吗,哪里还有弟弟保护哥哥的说法?”
说着说着,秦文瑞开始流鼻血,邱池慌张地把秦文瑞的脑袋抱到怀里,用沾了灰尘的校服袖子去堵对方的鼻孔,可他刚堵住左边,血又从右边涌出来。
秦文瑞合上眼睛,气若游丝,要不是嘴里一直还在唠叨着,邱池几乎以为对方已经晕过去了。
“待会你就不用管我了,去市里以后找警察叔叔或者阿姨,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走,知道吗?”
“邱池,脑袋还疼吗?回去记得要好好涂药,不然留疤了就不好看了,以后也不好讨老婆。”
“你回去以后多吃点肉,再长胖点就更像我弟弟了。”
“我兜里还有几颗桂圆,你先吃点甜甜嘴。”
“邱池,雨停了。”
“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