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杏颜和亲无非是一来听南阳王说了些关于朝中情形的话,二来不服气大败之事罢了。”容洛观量着驿站桌椅,语气轻飘飘地,“你有没有想过,阿骨丹因何会乖乖受降?又想没想过,宁杏颜出身宁家,你一意孤行,一旦触怒朝中武臣,你契丹是什么结果?”
遥辇乌泽怎么没想过,但他同样距离契丹千万里远,此事不成,最多就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如成……他总要试一试。
至于阿骨丹,他而今只有失望。
满面刚硬,遥辇乌泽褐色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容洛。紧着嘴唇,他拒绝再同容洛交谈。
“我不会再跟敌人说话。”他转身低头看着茶杯,“但若是你死,我会去你的葬礼。”
这话十分大不敬,听到这儿,容洛知道他心意已决,也不再花费功夫。
她来本就是为了试探这遥辇乌泽到底是不是为了利益顺从南阳王心意,眼下一看,只是一腔国恨而已。
她也不会同情他,觉得他契丹沦落为大宣臣子可怜之类。成王败寇,一切都是因成的果,再者万国来朝,扩开疆域,也是她的期盼。
理一理春衫,容洛领着郭庆与平朝慧二人出了大堂。主事讨好的凑上来与她说了几句话,想来以后不会像今日这样善待遥辇乌泽。她应付完主事,又偏首看向平朝慧,“平中丞觉着如何?”
平朝慧不是她幕僚。至始至终都只是一心为了宁杏颜才寻上的她。容洛原想若是此事是遥辇乌泽收了南阳王好处所为,便就让平朝慧对他出手,平氏众人精明,悄声无息令人倒戈相向,不过是小事而已。
斟酌稍许,平朝慧道:“遥辇乌泽一心是为了契丹,和亲是他任务,必然是无法中止进行。宫中除大殿下几人之外没有成年的公主,一旦甄选各家娘子,二娘必定也要参与。躲不过。”
“其实本宫还有所疑心。”容洛闻言微顿,交缠的疑惑里有一缕分散出来,“南阳王是被陛下留在长安,诸事,譬如修建堤坝之事也需陛下首肯他才能接近。本宫受陛下忌惮想来平家也清楚……不知此事,是否也有陛下从中作梗?”
平朝慧是个非常精明的臣子。他会帮皇帝,也有可能会帮她,故而她从未有过怀疑平朝慧的想法。这一厢直接问出来,她也是想要试一试平朝慧是否知道些什么。
“此事大殿下问重澈也许倒比问臣靠谱。”平朝慧笑了笑,“平家是受陛下所邀入京,却并不受陛下信任。臣等京外四家,因是上一朝遗留的士族门阀,被疑心私藏前朝国库,从不为某一位皇帝所喜。忌惮之程度便是靠近长安都会受千牛卫拦阻审问,并不亚于殿下遭受的一切。”
他将容洛不清楚的内幕坦陈,言辞之间一派习以为常,一听便知是真话。
“敢问……这可是大殿下的车架?”
脖颈微垂,容洛扶着秋夕上了牛车,才掀起帘子,便闻得一熟悉男声传入耳中。
青色圆领长衫,剑眉与如夹秋风温柔的眼。
不是裴静殊是谁?
“裴先生。”右手拢起纬纱,容洛目露惊异,见他身后跟着载满各样物什的车架,她领会过来,“是今日入宫赴任么?”
益州事毕后所有的官员都或了赏赐与升迁,裴静殊在此名列。又因负责战事后方、救下云显王与宁杏颜,便接连升了两个品阶。调到了长安来。
“不是,是已经从宫里回来了。这些东西是要搬去住处的。”他语气极其谦和温驯,“臣在未央东坊暂且租了座宅邸。”
“东坊?”容洛凝眉,“莫不是座三进三出,连带水榭的宅子?”
见他诧异,他轻笑一声:“那是本宫的宅子。”
她名下产业极多。除封地外和谢贵妃早年买下的一些地产,她亦同样有置办宅子庄园,别的或是金银铺子、花院、酒肆都有涉及。只不过平日有人代为打理,并不怎么经过她的手罢了。
裴静殊也十分惊讶这种缘分,一下慌乱起来。结结巴巴地要说什么,容洛已经转头去交代何姑姑了。
“早前先生救了杏颜,本宫还没报答过先生。这处院子便不用先生租了,回头本宫让恒昌将地契送到府上,就当是报答先生恩德。”容洛又想了想,对何姑姑道:“也挑几个能干的婆子过去,先生初来乍到,许多东西一人来做或许多有不便。城中伢婆水深得很,你也多帮忙瞧着。”
何姑姑颔首。裴静殊才要拒绝,他后头跟过来的一个男子忽然插话进来。
“殿下这般珍重宁家二娘。”他身形消瘦,手拢在细白的袖子里,“那若是有法子阻止和亲之事……是不是殿下也会赐我想要的东西?”
“不是这般。”裴静殊显然识得他,解释一句,他拱手朝容洛介绍这清瘦男子,“望殿下恕罪,这位是我府中的幕僚,叫……”
“姜怀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