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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被他扯着走，脑子跟不上脚步：“穆？你说穆元？不会这么巧吧？”

nbsp;nbsp;nbsp;nbsp;“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穆姓在北边并不常见，万一是他呢……我说我这几个月一直忐忑不安，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

nbsp;nbsp;nbsp;nbsp;文史院位于山脚，与膳堂相邻。山涧清泉沿山石流下，汇聚在文史院外，积成一汪潭水。发现尸体的水榭临潭而建，四面挡风木门大开，寒风穿堂而过，夹杂着漫天雪花，风声簌簌。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和步思文跟着看热闹的人群一路下行，挤进文史院的时候，整个院子被围得水泄不通。二人如泥鳅般挤到前排，终于看清水榭内的情形。

nbsp;nbsp;nbsp;nbsp;水榭内放着几张桌案，应是夏日时，学子们乘凉温书的地方，寒冬腊月罕有人至。其中一张桌案旁跪坐着一人，头发被雪覆盖，眼睫眉毛上挂着霜，皮肤青白中透着芙蓉粉，嘴唇乌紫，唇角挂着淡淡笑意，泛着肉眼可见的死气。

nbsp;nbsp;nbsp;nbsp;那人的手中握着一支毛笔，笔端墨汁早已凝结成冰。桌案上铺着厚厚一沓纸，纸上墨迹被雪水晕染开来，密密麻麻，看不清内容。

nbsp;nbsp;nbsp;nbsp;文史院的院长裴文宇站在水榭边上，脸色铁青，身边站着一个谢汐楼没见过的人，正与他低声说着什么。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盯着尸体的脸看了一会儿，发觉那尸体不是穆元，刚松口气，便听到旁边人窃窃私语：“这穆元也是倒霉，听说家境贫寒，好不容易才考入青岩学院。”

nbsp;nbsp;nbsp;nbsp;“是啊，刚入文史院两个月，便得了这么一个结局……”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和步思文对视一眼，步思文开口道：“兄台，在下想问下，你们确定这死者叫穆元？”

nbsp;nbsp;nbsp;nbsp;“自然确定。我们也是文史院新入院的学子，这穆元日日同我们一起上课，怎么可能认错？”那人神色疑惑，“你们是谁，为什么这么问？”

nbsp;nbsp;nbsp;nbsp;步思文正要反驳，被谢汐楼拍了一下打断。她笑着解释：“入院考试时，我们曾与穆兄聊过几句，甚为投机。后来入了不同的学院，再也没见过。今日听到穆元的名字，才赶过来确认，但你也瞧见了，这人现在的模样着实可怖，实在难以辨认。”

nbsp;nbsp;nbsp;nbsp;那人点点头，神色松散几分，不复刚刚的警惕：“原来是这样。”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趁机打探消息：“你们与穆兄可熟悉？可知他为何会在这里？昨夜下雪，这水榭又临水，该是极冷的。按照常理，不该早早回寝室歇息吗？”

nbsp;nbsp;nbsp;nbsp;那人叹了口气：“穆元性格乖僻，在文史院里没什么好友，只有一个尹林与他相熟，二人时常结伴而行。至于你说的为何会在这里——”他摇摇头，“你去问尹

nbsp;nbsp;nbsp;nbsp;林吧，或许他会知道。”

nbsp;nbsp;nbsp;nbsp;看来是由难言之隐。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不愿为难他们，正准备找其他围观人打探消息，便听到水榭中裴文宇冷着脸开口：“既然是个意外，找个地方安放尸体，联系亲族来领尸回去安葬吧。”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震惊。

nbsp;nbsp;nbsp;nbsp;意外？直接安葬？如此草率？这可是青岩学院今年刚入学的学子啊，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这里，难道他们不准备叫官府来查探一番吗？

nbsp;nbsp;nbsp;nbsp;裴文宇身边的人听到这话，招呼几个人一齐上前，绕着尸体走了几圈，不知从何处下手。

nbsp;nbsp;nbsp;nbsp;都是摸了一辈子的笔墨纸砚的老实人，谁知道如何搬运尸体？况且这尸体坐得板正，冻得同冰块似的，

nbsp;nbsp;nbsp;nbsp;窃窃私语声中，谢汐楼压着嗓子，声音低沉但洪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裴掌院如何确定这是意外？”

nbsp;nbsp;nbsp;nbsp;裴文宇转身看向说话的学生，瘦弱苍白，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正直直盯着他，毫无惧意。他拧着眉：“你是何人？”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揣着手，笑眯眯的：“卜算院的学子，因自幼崇拜会断案的人，所以才想知道裴掌院是为何有此推断。”

nbsp;nbsp;nbsp;nbsp;卜算院在青岩书院内是个很特别的存在，众人大都瞧不上这些没参加过入院考试的人，却又不敢招惹他们，生怕他们借神鬼之力行报复之术。

nbsp;nbsp;nbsp;nbsp;他们的院长，传说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只一眼便能看出你的死期，可怕得很。

nbsp;nbsp;nbsp;nbsp;刚刚还在和谢汐楼交谈的人小心翼翼退后半步，尽可能拉开与她的距离，也不知是怕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还是怕裴掌院瞧见怪罪。

nbsp;nbsp;nbsp;nbsp;裴文宇眉毛几乎竖起，斥责之意明显：“不是意外是什么？难道是他杀，凶手是我文史院的学子？”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微微躬身，姿态谦卑，表情却依旧从容：“山中学子众多，学院间可随意走动，加上夫子们，山中的仆役们，即使是他杀，凶手也未必是文史院中人。”

nbsp;nbsp;nbsp;nbsp;裴文宇依旧不满：“昨夜亥时初开始落雪，水榭内积了一层。这雪地上只有发现尸体的人的脚印，可见没有其他人来过。既然无人来过，自然是意外，难不成还有人能隔空杀人？”

nbsp;nbsp;nbsp;nbsp;“仵作还未验过尸体，你怎知死者是何时死的？若是落雪前，没留下脚印是自然。若是落雪后，也有可能被覆盖。”

nbsp;nbsp;nbsp;nbsp;“歪理！就算他是落雪前死的，他又是怎么死的？地上没有血迹，可见尸体没有外伤，尸体脸色泛红面带笑意，可见死前并没受到什么折磨。若是他杀，凶手如何杀人？”

nbsp;nbsp;nbsp;nbsp;“仵作还未验过尸体，你又怎么能确定死者就是死于外伤？”谢汐楼顿了顿，缓和了声音，“裴掌院，您掌管文史院多年，一直呆在深山中，痴心学术，许是忽略了一些常识，比如，一个正常的人，是不会在大雪天，坐在这么一个四处漏风的水榭温习课业。”她走出人群，走上水榭一角，拍了拍堆叠在一切的门板，“就算他真的要在水榭中温习功课，也会将四处的门板掩好，穿件厚些的衣裳，再拿个暖炉，不然双手冻僵了，如何写字？”她指着不远处的尸体，“裴掌院你看，他穿得单薄，身周无任何取暖之物。若是要自杀，何必自杀前还要誊抄这些无用的玩意；若要温习功课，又为何没有任何保暖的东西？这不是矛盾吗？”

nbsp;nbsp;nbsp;nbsp;雪还在下，落在发顶肩头，飘进脖颈领子里，愈发寒凉。谢汐楼站在众人前，翠色的袄子裹在她单薄的身板上，像是一根翠竹似的，咬紧牙关，眼神平静而坚定，看着几步外的裴文宇。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念书时，裴文宇就是文史院的院长，虽然她念的是武院，却也听陆亦宁提过裴文宇的为人。

nbsp;nbsp;nbsp;nbsp;这人学识好，却不善于人相处。读了万卷书，有时做事还像个小孩子。但他有个妙处，能听得进他人的话，愿意接受与自己不同的观点。只要那观点能说服他，无论提出观点的人是贩夫走卒，他的学生，或是有名的大儒，于他而言都无关紧要。

nbsp;nbsp;nbsp;nbsp;果然如谢汐楼的预料，裴文宇环视四周，竖起的眉毛逐渐躺平，语气温和不少：“那你的意思是？”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几乎要被寒风吹成冰塑，强忍着颤抖，坚定道：“报官。此地归属京兆府管辖，应找京兆府的官员仵作来，验尸，查明真相。若真是自杀，还其他众学子一个清白；若是他人行凶，那定要找出那个凶手，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