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陆亦宁看着门外的院子,深思飘远:“其实无论是我,还是沈家大郎,都认为大理寺对明德皇后的案子处理得过于草率。我们总觉得,惊鸿在沈国公府被活活烧死,尸骨无存,太过蹊跷。但若说怀疑此事的原因或是证据,倒也没有——话说回来,我们要是有这证据,早去陛下那讨说法了,哪里还会似今日这般,被逼着接受大理寺的结论。”
nbsp;nbsp;nbsp;nbsp;门外太阳高悬,已近正午,纸镇奉了陆回之命,来陆亦宁这儿催谢汐楼回去。陆亦宁瞧见院中出现的人,冷笑道:“陆回是怕本宫把她吃了还是怎么着?不过聊两句的功夫,便派你来催。”话虽是这样说,陆亦宁到底站起了身,对谢汐楼道,“时候确实不早了,再耽搁下去,怕是不能赶在天黑前进城。待你和陆回成婚后,咱们便是一家人,往后有大把的时间聊,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nbsp;nbsp;nbsp;nbsp;故友相见却不能相认,所聊不过几句便要分别,百般思绪在这一瞬间涌上谢汐楼的心头。对少女时期的怀念和对挚友不自觉的亲近终究抵不过对那漫天大火的怀疑,思量后宣之于口的也只有一句:“好好保重,华京见。”
nbsp;nbsp;nbsp;nbsp;陆亦宁不知她心中所想,露出一个比日光还夺目的笑:“好,咱们华京见。”
nbsp;nbsp;nbsp;nbsp;第108章凤凰涅槃1沈国公府
nbsp;nbsp;nbsp;nbsp;入了腊月后,华京的天气愈发寒凉。
nbsp;nbsp;nbsp;nbsp;因着年关将近,城中比寻常时更要热闹。店铺每日早早卸下门板迎客来,摊贩们沿街售卖吆喝,百姓们到集市上置办年货,大街小巷全是喜气。
nbsp;nbsp;nbsp;nbsp;茶楼酒肆人满为患,所聊之事除了即将到来的新年,就是这半个月发生的大事。
nbsp;nbsp;nbsp;nbsp;半个多月前,薛尚书之子薛瑾瑜惨死在青岩书院,消息传入华京,薛尚书称病不上朝,薛太后随即病倒。琰王殿下带着大理寺的人亲赴青岩书院,彻查此案,却牵扯出薛瑾瑜长期欺凌同窗,致使市井出身的学子,在雪中活活被冻死。
nbsp;nbsp;nbsp;nbsp;一时间,朝内朝外议论纷纷,薛家喊冤声不停,民间争议声渐起。
nbsp;nbsp;nbsp;nbsp;平头百姓最能体谅共情平头百姓,他们知晓普通人想要考入青岩书院,要付出多少努力,吃多少苦,更知道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死在书院中,对于他的家人来说是多么大的伤痛,用天塌了来形容都不为过。
nbsp;nbsp;nbsp;nbsp;更重要的是,竟然是被一个纨绔子弟欺凌致死。
nbsp;nbsp;nbsp;nbsp;高门大户和平民之间本就有天然的敌视关系,此事一出,民间不满声渐起,讨伐薛家声大,要求彻查薛瑾瑜案的声音小。
nbsp;nbsp;nbsp;nbsp;薛家不管这些,继续上奏为薛瑾瑜喊冤,并斥责大理寺早就查明真相,却将凶手留在书院中,不肯正法。陆回哪会受他威胁?只说缺少目击证人,虽有怀疑,却无法证实。若薛家能找到目击证人,明日他便亲自送那疑犯上刑场。
nbsp;nbsp;nbsp;nbsp;薛家有苦难言,青岩书院鲁班院掌院连夜进京,在陛下面前哭诉那学子多么有才华,若为薛瑾瑜赔上性命,是大琼之失。陛下头痛不已,只能下令让大理寺继续查,待明年开春,他亲自审理。
nbsp;nbsp;nbsp;nbsp;至此,此案暂且告一段落,陆回终于有了难得的闲暇时。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同陆回回到华京后,虽同住一宅子,却没见几面。陆回忙,谢汐楼也忙。陆回忙着大理寺的公务,谢汐楼忙着喝药治病,顺便研究花钱的法子。
nbsp;nbsp;nbsp;nbsp;前些日子,陆回送来了一小箱金
nbsp;nbsp;nbsp;nbsp;子,约莫有百两,谢汐楼琢磨许久,不知该怎么处置。
nbsp;nbsp;nbsp;nbsp;如今她吃穿用度全靠王府,名贵药材出自皇宫,并无花钱的地方,于是便想着,若能将这些钱悄悄送出华京,另置办一份田产,也算为她和陆回多留一条后路。
nbsp;nbsp;nbsp;nbsp;她是个没身份的倒霉鬼,朝不保夕,陆回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若有一天,这华京容不下他们二人,总要有些无人查得到的钱财傍身,方能天高海阔,自在逍遥。
nbsp;nbsp;nbsp;nbsp;这一日天晴,陆回罕见地没出门,一大早便来到谢汐楼的院子,为她挑选了件鹅黄色的斗篷,带着她出门。
nbsp;nbsp;nbsp;nbsp;出门时马车停在门口,车内软枕软垫已备好,桌几上留着一碟果脯,配着一壶清茶,尚还冒着热气。
nbsp;nbsp;nbsp;nbsp;陆回神秘兮兮不肯说去哪里,谢汐楼便也不多问。
nbsp;nbsp;nbsp;nbsp;马车异常平稳,走街过巷,城中的喜气喧哗传入马车内,感染车中人。谢汐楼忍不住掀起厚重的窗帘,看到窗外愈发熟悉的景象,怔怔道:“这是去沈家的路?”
nbsp;nbsp;nbsp;nbsp;陆回见她猜到,也不隐瞒:“前些日子寻到把好弓,想着找机会送到国公府中。恰好今日有空闲,猜你定然也想回去看看,便带着你来了。”
nbsp;nbsp;nbsp;nbsp;怕是为了能带她回来,而特意寻了把好弓吧?谢汐楼感激他所做的一切,心情却复杂得很。她想回来,想念这里的一切,却又怕回来,怕面对过去的一切,和未知的一切。
nbsp;nbsp;nbsp;nbsp;陆回知她心中所想,将她的手牢牢握住,温声安抚:“莫怕,我在。”
nbsp;nbsp;nbsp;nbsp;沈国公府同陆回的宅子隔得并不远,马车慢悠悠地晃,三刻方停。马车停稳后,堂木拉开车门,陆回率先下车,转身伸出手。谢汐楼钻出车门,瞧见他高举的手愣了一瞬,按耐住蹦下车的冲动,回忆着做贵女时的端庄优雅,搭着陆回的手,踩着下马凳缓步而下。
nbsp;nbsp;nbsp;nbsp;待她站稳后,陆回将手中的手炉塞到她手中,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雪奴,咱们回家了。”
nbsp;nbsp;nbsp;nbsp;雪奴,回家了。
nbsp;nbsp;nbsp;nbsp;几个字,让谢汐楼眼眶起了潮气,她仰头看着沈国公府的大门,只觉得恍若隔世。
nbsp;nbsp;nbsp;nbsp;此刻大门紧闭,朱漆大门气势恢弘,门板镶嵌的金钉锐气逼人,檐角吻兽带着几分肃杀之气。木制抱框上挂着沈国公府的牌匾,是高祖皇帝的御笔。
nbsp;nbsp;nbsp;nbsp;一切熟悉而陌生。
nbsp;nbsp;nbsp;nbsp;“我从没站在这个角度看这个大门。小时候,阿爹阿娘阿兄驻守边关,好几年才回来一次。每次他们回来前,府中比过年还要热闹。那时府中只有我和照影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我们每日就在这大门后的小院子玩,玩一会儿,去大门口站一会儿,看看远方有没有人来,再玩一会儿,再看看。”谢汐楼声音哽咽,眉眼间却有温和笑意,似穿越漫长岁月,望向当年小小的姑娘,“当时总觉着这大门太大了,一点人气儿都没有,怪不得他们不愿意回家。今日一瞧,也不过如此。”
nbsp;nbsp;nbsp;nbsp;陆回伸出手,拭去她眼角的水光:“我还以为你和沈妃的关系并不好。”
nbsp;nbsp;nbsp;nbsp;“沈照影是我二叔的女儿,我们俩性格不同,互相看不惯对方,自然关系一般。但那时候,同辈的孩子里,我阿兄在边关,二叔膝下尚只有沈照影一个孩子,就算关系不好,也只能勉勉强强玩在一处。后来我被送进宫中做公主伴读,她还气了许久,觉得祖父偏爱我,只让我进宫,却不让她进宫。”谢汐楼叹了口气,“她当这是什么好差事?什么公主伴读,不过是为入宫为质寻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nbsp;nbsp;nbsp;nbsp;“若沈侍郎也从武,兴许你们姐妹二人会一起入宫。”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点头:“沈家算是将门,从祖父到我阿兄,全是武将,只出了我二叔这么一个奇人,自小爱文不爱武,性格也是八面玲珑,擅结交,和沈家其他人完全不同。他考入青岩书院时,也是去的文史院,之后便入朝做了文官。为此,我祖父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nbsp;nbsp;nbsp;nbsp;陆回替她掩好斗篷的帽子,遮住呼啸的寒风,牵住她的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