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里有个桶,一双跑鞋泡在水里。我看她下午一定外出了,满鞋子泥。“下雨你还跑步?”我看她走进浴室。
“这算啥,你补习班不也照上呢?”浴室门啪得关上了。
我呆了半天。
她语气总这么寡淡,我有时也搞不清她是随口一句,还是在阴阳怪气。
这就是我们母子俩的生活了。
刘璐是个冷性子的妈妈,我是个有点秘密的儿子,她训我训得紧,但也有宽松的地方。
至于爸爸,张亮平,我不想谈他。
现在,你们对我妈总算有了解。
你们觉着这个冰山小姐,有没有一反常态的时候?
有没有人能让她眉开眼笑,让她热情洋溢?
有的。
有一个例外。
几年前的事了,我记忆犹新,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外公,他老人家第一次来小县城拜访我们。
刘璐第一次展现百般热情,第一次让我不安,母子俩第一次正经吵架,还大打出手。
外公拒绝了张亮平接送,手拖一包,慢悠悠走来我家。
他火车大清晨就到了,来敲家门的时候,已经中午。
敲门声刚响,妈妈就从高脚凳上蹦下来,大拖鞋踩的脚步声急促,我在房间里都能听到。
“张平,”她那时唤我的名字,“张平快出来!看看谁来了?”她兴奋的大嗓门儿让我惊讶。
而且,我长到十几岁,还是第一次见过外公。
各种陌生的感觉在我心里交织,我紧张地走出房间。
老人家面前,刘璐嘘寒问暖,活泼的像小女孩。
她嘴里喊他“爹爹”。
可能是我生长的小地方没人这么叫,她对父辈的称谓我觉着陌生。
小妇人“爹爹”
“爹爹”的叫着,听上去很甜腻。
我不知所措。
这个自我记事起就“面瘫”的“冰山小姐”,脸上的霜原来能消融,冷冷的语调原来能热情像火,她那平静的眼睛原来也能充满亢奋。
刘璐的笑容灿烂,刺得我心里痒痒的。
你可能要问了,妈妈孝顺自己父亲,有啥好奇怪的?
就是再五花八门的个性,孝敬长辈来也晓得收敛,不正是成年人该做的,恰好说明她是个好女儿,这我也能有意见?
是啦我承认,那时我还不够懂事,确实有意见。
我当时只觉着发堵,连自己的意见是什么都想不懂。
可能是刘璐没这样对我笑过吧?
我晓得这样对比不应该,但父亲和儿子同样是家人,她干嘛不对我热情?
我害怕这小妇人不爱我。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我恐怕已经有了些不该有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