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典故,他自然是懂的。檀道济身为开国武将功高盖主,最后被他亲自扶持上去的君主杀之后快。
这话,阿母对着父亲说其实很不应该。
陛下是信任父亲的,也不会杀掉他。那她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呢?
虞逢林心中隐隐猜测,这句话应该是说的太子。
可阿母为什么会这般说?太子做了什么让阿母这般说。
虞逢林并不蠢笨,也很了解阿母。他记得苏道长说过,阿母在为他谋划一条后路,一条当他想要停下来,还可以谋求的生路。
当时他就揣测过阿母到底在做什么。
揣测来揣测去,却迟迟不敢跟阿母交心说清楚——因为他实在明白,当阿母发现医者治不好他,母子之情也挽回不了他的时候,那就只有恨可以让他活下去了。
过去一年,他是靠着恨秦家才活下去,那现在呢?
虞逢林到底不敢再继续揣测下去。
他想,阿母一直没说,也是可能无法确定这股恨能不能让他活,又或者说,阿母还不确定她找的恨意对不对。
于是,殚精竭虑,一夜白头,直到现在这一刻,也不敢留住他。
她怕坏他的事,怕她的失误,让他最后也没有完成心愿。
虞逢林总是愧疚于阿母的。他看向她,艰难出声道:“这三个月……我让阿母操碎心了吧。”
虞国公夫人却看向窗外,喃喃道:“逢林……我好恨啊,我怎么总是迟一步呢?”
大儿子临死之前,她迟了一步,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后来二儿子去攻城,她也没送他出征,以至于他死了连尸体也没留下来,只能立一个衣冠冢。
如今,轮到小儿子了,她明明发现了猫腻,探查到云州之战中秦国公可能是顺势而为,而太子和太傅李成英才是主谋,但她却找不到证据。
她觉得这是皇帝和虞舍之为了保住太子,所以把证据藏了起来粉饰太平。她也更怕,自己无形之中掉入了秦国公的陷阱,开始对自家人产生恶意。
她陷入了两难之地,只能一直找啊找啊,找到现在,明明就快找到证据了,但陛下身体却走到了末端,其他人也已经如同饿狼一般开始啃噬同僚。
虞国公夫人就知道她不能再让逢林熬了。
她的证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时局稍纵即逝,他们都耽误不起。
那就去做吧。
如果用自己的死去破局,成为一把利刃砍向他想砍的人——如果这能让他快活,让他能合上眼睛的话,那就这样做吧。
她低头,满头白发尽显,却用这世上最温暖有色泽的眼眸看着儿子道:“逢林,你替阿母告诉你大哥和二哥,阿母……真的,真的很想他们,很想去看看他们。”
——
洛阳,皇城,秦国公递了折子求见皇后,也拉上了安王和河洛,四个人凑在一块,他一脸阴沉道:“我总觉得虞逢林去老君山有诈。”
安王惊讶:“有什么诈,不是去替阿父求平安,替自己去治病的么?我听人说,虞国公夫人替他请了老君山的女冠扎针,很有成效,所以他才去老君山上静养。”
他道,“你看五哥进宫来的时候脸色好多了,腿也一直没痛过。”
秦后虽然不喜欢儿子替虞逢林说话,但也迟疑看向秦国公:“虞舍之还在城内,只去了虞国公夫人和虞逢林。虞逢林已经是个废人了,还能有什么用呢?”
就算是虞国公夫人曾做过军师,但那也只是一时,并没见过她有什么大的才干。
河洛忍不住开口:“我们跟太子有仇,却跟五哥没有仇……”
其实按她的意思,是可以拉拢五哥的。
秦国公就摆摆手,“虞舍之跟我不和,太子又跟你们结了死仇,只要咱们赢了,太子和虞国公是必定不可能留的。你觉得,虞逢林会舍弃父亲和太子来帮你们?还是咱们杀了他的阿父和表兄,他会原谅你们?”
安王就跟河洛闭了嘴,最后还是安王道:“请舅舅继续说。”
孰轻孰重,他知道选择。
河洛便黯然道:“当初咱们窝在姑苏,其实也没什么大势力。那时候大家一起齐心协力,虽然势微,但很快活,五哥也会舍命救我们……而现在,五哥不会再救我们了吧。”
秦国公闻言叹气,却也没有法子,“自古胜负都是如此,想要坐在那个皇位上面,必定是要狠心和流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