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适才说着说着,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最近总是精力不济,连带着意识亦偶有滞涩。不然,这伤口位置他原本能控制得更恰当些。睁开眼后,他缓了须臾,才将眼前模糊的重影化到实处。午后的时光悠然静谧,连偶尔的虫鸣都听得格外清晰。魏无羡抬手挡了挡从窗口洒进来的骄阳,余光扫过去,颜玉还趴在桌上,一丝不苟地跟那奏章较劲。魏无羡噗嗤笑出声,开始在床上眉开眼笑絮絮叨叨地指导。“啪”地一声,小孩儿落了笔,满脸幽怨地回头。哎呦,孩子可是惯坏了。魏无羡怕人家给他一句,“不会,你写。”赶紧装模作样地左顾右盼,乖乖闭上了嘴巴。少年无语,瘪了瘪嘴,无可奈何地趴回桌上继续写。魏无羡安静了一炷香的工夫,嘴皮子闲得难受,又开始无聊挑衅。“我说,小玉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不让我这么操心。”颜玉咬着牙挑了挑眉,头都没抬,生咽下了那句:“到底谁让人不省心。”“你看看人家那个柳副将,比你大不了一两岁的样子,也是个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官宦子弟出身,可看起来比你成熟多了。还是军中锻炼人,当初我在兵部混的时候,可惜你太小了点儿。去边疆那几回,哥心疼你没带在身边,现在想想真是慈母多败儿啊。”魏无羡边说,边煞有介事地摇头叹气。“他哪里成熟了?”颜玉终归小孩心性,忍不住反驳道。“呦,还不服气呢。你看看人家何时有小脾气,何时顶撞过他家王爷。”魏无羡一脸坏笑地继续数落。“哼,人家王爷也不像你这般让人不省心。”好不容易吞下去的话,在腹中饶了两圈,又被勾着吐了回来。“听说那柳小将军幼时也是个闲不住的,调皮还话痨,他父亲和伯父有意磨他性子,才送到一贯清冷严厉的二皇子身边跟着。初始还担心人家嫌弃不要,可不知为何,竟直接收了。”“哦?你如何晓的?”魏无羡莫名的心尖一颤,追问道。还不待颜玉回答,说曹操曹操到,柳沫在门外求见。魏无羡随即收敛了硬撑着挑起的嘴角,痛苦的神色瞬间蔓延。不必演,是真特么的疼啊。精气神一松,自然而然地溢出几声闷哼来。颜玉连忙起身去迎,听到声响回头,那人憔悴苍白的面庞看得他心中惊诧,那丝若有似无的推测在胸口渐渐升腾。一定不是那样吧,还远没到时限。柳沫先前见过御医,对于伤势已有大体了解,但魏无羡的状况似乎比他预想得要严重得多。不仅暗自嘀咕:“这云梦太子好像并不似传说中少年英雄身手不凡,看起来简直就是个身娇肉贵的公子哥。这点儿伤,至于吗?”心里小视着,嘴里却说着言不由衷的安抚:“未护您周全,是末将失职。此番来得迟了,也是因为先行赶往刑部狱中见那落网的刺客。您放心,此事定会给您,给云梦一个交代。事后,在下自当按章领罚。”魏无羡在这位柳副将面前,虽不可能像与颜玉那般推心置腹,但若非必须,也并不愿虚与委蛇多说些虚情假意的话。在这件事上,更没有必要。一切尘埃已定,不会有变数。对他,魏无羡还有更重要的试探。颜玉之前问他为何必须实打实挨这一下,他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为投石问路引蛇出洞,为将矛盾拿到明面上对峙,为解姑苏重臣心头之怨,算一桩。除此之外,尚有他自己的小心思。埋在心头五年之久的疑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旦接近,半刻都不愿再等。既然没有追根溯源的通路,那么他只能想尽办法旁敲侧击,哪怕仅仅得到一星半点儿雾里看花的线索,聊以慰藉,受点儿小伤又何妨。“将军言重了,无羡承情,但凭陛下处置。”魏无羡淡淡地客套,随即好似漫不经心地从怀中抽出一张出门前便备好的药方。“柳将军,这里有张我从云梦带来的滋补方子,有些药材走得匆忙,未备齐,可否有劳将军替在下寻些来?”魏无羡状似无意地递了过去,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柳沫面庞。柳小将军心下了然,魏无羡不信姑苏朝中之人,不敢随意服食御医所配之药。当下接了药方,大略看了一遍,郑重收入怀中。“您放心,今日之疏忽,绝无贰回。”柳沫承诺道。“嗯。”须臾,魏无羡恹恹地应了一声,身子往下缩了缩,无力地合了眼眸。适才,他不错眼珠地盯着柳沫,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都未放过。那副方子中有一味他当下状况无论如何都不该服用的药材,但凡有些医理常识之人断不会看不出来。就算那柳副将城府再深,能够不动声色地看破不说破,可瞬间的诧异总会在细枝末节上露出蛛丝马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