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公主笑完之后,打算喊回侍女,好帮她重新装扮起来。高睦阻止道:“公主不必麻烦,我今日自己去越国公府就好。”
“你不想要我去?”
高睦不愿舞阳公主误解,犹豫了一瞬后,很快解释道:“我母亲从前将很多私产转到了我名下,我想,既然如今母亲不想认我这个孩子了,我也不该再占着母亲的私产,所以想私下将这些东西还给母亲。公主若是与我同去越国公府,女眷都会来陪公主,届时,我恐怕很难单独见到母亲。”
“那你去吧。”
昨日有舞阳公主一起,高睦都吃到了王夫人的逐客令,今日单独前去,舞阳公主真不知高睦还会受到什么委屈。哪怕高睦“并不十分难受”,那也总归是难受,不是吗?可是高睦有事要办,又顾虑得在理,舞阳公主只得让她独自去了。
高睦来到越国公府时,高松寿已经等在了酒桌前。高睦一进门,高松寿就热情地把住了高睦的臂膀,不由分说地把高睦按到了酒桌上。
在高睦还是个孩童时,高松寿这个做父亲的,都不曾如此亲密地牵拉高睦。四周都是眼睛,高睦不便挣扎,为了避免高松寿进一步的拉拉扯扯,她只好顺从地坐了下来。
酒桌上,只有高睦与高松寿两人。高睦一坐定,高松寿就开始斟酒,显然,这桌酒席,是特意为高睦准备的。
越国公要和我喝酒?
高睦不知道高松寿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她心中有事,只想尽快去见王夫人,无论高松寿想卖什么药,她都无心奉陪。
高松寿给高睦斟酒时,高睦直接站了起来,拱手道:“高睦没有与大人对饮的道理。”
高睦连“母亲”都喊不成了,哪怕是想用子女的身份摆脱高松寿的酒席,她也不愿再称“父亲大人”,所以,单单用了“大人”二字。
父子对饮确实有伤尊卑之道,但是皇上抬升了高睦的行辈,高睦已经是高松寿的“五弟”了。若非如此,高松寿凭着父亲的身份,根本不愁拿捏不住高睦,也就犯不着拉下面子摆这桌酒了。
高松寿强忍着心中的憋屈,笑着把酒杯塞到了高睦手里:“兄弟对饮,再应当不过了。”又低声道:“朱氏死了,这桌酒,是我给你赔罪的。”
朱氏死了?哪个朱氏?朱姨娘吗?高睦惊讶得忘了推拒酒杯。
高松寿料想高睦不会急着走了,这才挥手遣散了侍从。房中只剩他和高睦后,他与高睦手中的酒杯碰了个杯,一口饮尽了自己杯中的酒水,叹气道:“我前些日子才知道,你年初在京中遇刺的事情,竟然是朱氏干的。让你受惊了,这杯酒,我给你赔罪。”
“朱氏怎么死的?”高睦随舞阳公主回门时,在皇帝面前耍了一点小心机,透露了自己在京中遇刺的事情。只是后来宫内宫外一直没有动静,高睦还以为自己的手段没有奏效,没想到朱氏已经死了。是皇上派人处死了朱氏吗?难怪越国公对我越来越客气了。
高松寿倒是觉得,高睦对他越来越倨傲了。就算没了父子名分,我也是你爹,怎么,我给你敬酒赔罪,你竟然连个推辞都没有,而且不陪饮?
高睦越是“无礼”,高松寿越觉得皇帝的训斥是高睦的手笔。他将不满默默吞进了肚子里,继续示好道:“提起那个蛇蝎毒妇我就来气!你二嫂身子不好,后院缺人管事,我才抬举她协理内院,不想竟养大了她的心,胆敢买凶害你!我一得知此事,就逼令她自裁谢罪了!”
越国公逼令朱姨娘自裁谢罪?!
高睦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高松寿后院里还另有一位朱氏,可是“协理内院”的朱氏,只会是高广宗和高广业的生母朱姨娘。那位朱姨娘,不是越国公的心尖宠吗?当年爷爷逼令朱姨娘自裁,他都拼命阻拦了,他怎会让朱姨娘自裁?又怎会称她“蛇蝎毒妇”?
“哪个朱氏?”高睦不敢肯定“朱氏”的身份,需要再确认一次。
高松寿以为高睦明知故问,妄图深究。他叹道:“我知道,让朱氏自己了断,太便宜她了。但是咱们公侯人家,最忌讳私动刀兵。朱氏毕竟是我们府里的人,她在京城买凶的事,万一闹大了,被小人扣个造反的罪名,府中上下都要遭殃。为了图个清净,也只好便宜她自裁了。她那尸首扔去别庄了,你要是不解气,我即刻派人,将她挫骨扬灰。”
高睦毛骨悚然。
她已经听明白了,死的人就是朱姨娘。
依照本朝律法,凡是谋杀人命,无论是否成功,一律死罪。朱姨娘数次谋害高睦,死有余辜,高睦自然不会为她惋惜,但是她真的没想到,会是高松寿了断了朱姨娘的性命,还口口声声要将她挫骨扬灰。
从前,高松寿一心一意偏帮朱姨娘,高睦见了,除了放弃了对父亲的幻想,也勉强算是敬佩高松寿敢爱敢恨。如今又算什么呢?
别说皇上没有下旨问罪。就算皇上下旨问罪,高松寿也是手握丹书铁券的国公!朱姨娘又不是真的造反,只要高松寿铁了心想保朱姨娘,他未必保不住!他倒好,急着拿朱姨娘的性命换“清净”,还急着撇清自己,来对我卖好?不,应该说,是对舞阳公主的驸马卖好!
高睦突然发现,面前这个她喊了十七年“父亲大人”的人,是一个彻头彻尾、毫无情义的卑鄙小人。
她的体内,有一半的骨血,来自于这个小人!难怪母亲根本不想生她!难怪母亲见了她就厌烦!
别说母亲厌烦了,就连高睦自己,也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