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弟?”高松寿看到高睦脸色难看,有些看不懂高睦的反应。
高睦如同醒神一般,往后退了三步,远远地避开了高松寿。
高松寿脸上的笑弧都要挂不住了。高睦这是什么意思?皇上只是私下训斥,我就让朱氏自尽谢罪了,这小子还不满意?
高睦心中厌恶,本能地远离了高松寿,定神之后,意识到了不妥,又实在不愿凑近高松寿,索性放下了酒杯,行礼道:“我忽然想起,有事要去禀告二嫂,先告辞了。”
高松寿不知道高睦是否真的有事找王夫人,也不关心,他见高睦不好亲近,借机点头道:“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二嫂,我们一起去。”
高松寿与王夫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十几年都没去过王夫人院中了,这一次当然也不是真心要去。他其实是在提醒高睦:就算你翅膀硬了,你母亲还在府内。哪怕他动不了王夫人这个正妻,妨碍高睦母子相聚,总是不难的。
在今天之前,高睦面对高松寿时,虽称不上诚心诚意地敬重,到底不曾产生过对抗的念头。这一次,听出高松寿的为难之意后,她却反制道:“朱氏毕竟是广宗和广业的生母,她因罪自裁,不知可会影响广宗兄弟的前途。”
高睦还想报复宗儿、业儿?!
高松寿无法再维持假笑,眉头都皱了起来。他不悦道:“那些糊涂事,都是朱氏做的,与宗儿、业儿有何干系。”
在高松寿心中,女人就像是物件,随时都能再买;儿子呢,他却只有三个了,尤其高广宗与高广业兄弟俩,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肯定是舍不得的。他之所以迅速处死朱姨娘,除了向皇帝表忠心外,也是想帮高广宗掩饰罪行。
高睦只当了一个月的驸马,高松寿就收到了皇上的训斥,高松寿还真怕高睦对付高广宗兄弟。他很快又说道:“俗话说,兄弟至亲,打断骨头都连着筋。林辅乾与他三弟早已断绝来往,当年他三弟家也一起被判了满门抄斩,就是因为这个道理。”
林辅乾是皇帝的开国宰相,因为谋反罪而被灭族,唯有一子拖赖驸马身份,逃过了死罪,却也被流放京外,彻底失去了前程。高松寿用林辅乾的三弟当例子,明显是暗示,高睦与越国公府休戚与共——就算与高广宗兄弟俩有旧怨,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不宜寻仇。
为了成全王夫人,除了逢年过节必要的露脸,高睦今后不会再轻易来越国公府了。王夫人身为越国公府的主母,注定终身生活在越国公府,高睦考虑王夫人的处境,也没打算与高松寿彻底闹僵,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应道:“广宗、广业无碍就好。”
高松寿偷偷松了口气。高睦越来越强硬,半点没有儿子的姿态,不愧是王开宁那个贱人的儿子,偏偏皇上是个护犊子的人,对女婿也优厚,他要是真把高睦惹急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早知道皇帝会给高睦抬辈分,他不仅沾不到光,还要被高睦反咬,他倒不如当初随便给高睦结个亲,掐断高睦当驸马的机会。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好在高睦不像是要与宗儿寻仇的样子,还是不要招惹他了。
想到此处,高松寿张口道:“你不是要去见你二嫂吗?去吧。
高睦看出了高松寿的让步,明知故问道:“二哥不是说一起去吗,二哥先请。”
“我还有事,你先去。”
从高松寿的退让里,高睦越发认清了他欺软怕硬的本质,也越发厌恶自己的半身骨血,面上却只是平静地行礼辞别了高松寿。
如果有可能,高睦想像辞别高松寿一样,辞掉半身源自小人的血脉,现实却是,她只能来到王夫人面前,与母亲做永远的告别。
母亲从来不想要高松寿的孩子。
她这个小人血脉,也的确不该再给母亲添堵。
唯有断绝纠缠,才是对母亲真正的爱戴。
“高睦拜见大人。”高睦闭目长揖,即便王夫人屏退了侍从,她也没有再称母亲,没有行四拜礼。
“你又来作甚?”王夫人皱眉道,“上回的话,没听懂吗?我说了,不要再来烦扰我。”
“高睦不敢再烦扰大人,今日是为了将大人的财物奉还。无功不受禄,高睦不该再享有大人的私产。”说话间,高睦从怀中掏出了一大摞地契、房契之类的财务文书,恭敬地放在了王夫人手边的桌案上。
王夫人扫了这摞文书一眼,又满脸讽刺地看向了高睦:“怎么?我不认你这个子嗣了,你就想给我添堵?你想把这些财物还给我,将来好让我留给高松寿?看来,我从前小瞧了你,竟不知你有睚眦必报的本事。”
尽管事先做足了心理准备,真看到王夫人厌恶的表情时,高睦还是心口一紧,王夫人“睚眦必报”四字,更是震得高睦身躯微颤。高睦咬牙定神,垂首道:“高睦绝无此意。”
“我给出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来。你若是真的不想要,就把它们散给穷苦小民,或者索性送给舞阳公主好了。”王夫人说完,人已经起身走入了内室,毫无留恋地消失在了高睦的视线之外。
在高睦成为驸马时,王夫人几乎将自己名下所有的资产都转给了高睦。高睦本以为,这些庞大的资产,都是王夫人未曾宣之于口的母爱,如今方知,王夫人纯粹是不愿便宜越国公府。所以,她宁愿把这些惊人的财富分给素不相识的小民,宁愿转赠给素无来往的舞阳公主,也不愿意收回来。高睦明白,她若是执意还回财物,那就真成了给王夫人添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