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子夜低声问话。
“去哪儿?”
萧凰一恍:“嗯?”
子夜微扬起头,眸子里泛起涟漪。
“看日暮。”
颠倒(二)
城南,朝云湖。
湖心一片洲岛,岛上楼阁耸立。中有一座高楼,朱栏彩槛,画栋雕甍,九层至顶,气派非常。楼前络绎之客,无不是达官显贵,巨贾富商之流。门前匾额上,刻着四个鎏金大字——
「颠倒乾坤」。
萧凰要了一间顶层的上房,门窗外一间抱厦。凭台而立,上至流云飞鸟,下至车马亭街,远至郊原草木,近至澄湖波光,整个业城一览无余,望之胸襟大畅。
这「颠倒乾坤」原是业城最豪贵的酒楼,菜品皆是上达汉京的名肴。萧凰叫了最贵的七八样招牌菜,升平炙、白龙羹、炙熊掌、脍银丝、焖鱼翅、烧鹿筋……一大桌铺满了山珍海味。
看着桌前的子夜面无波澜,萧凰心里好不紧张,提起筷子,夹了一片烧肉在她碗里:“尝尝?”
想来也自觉好笑。早时还敢抢她的衣服,说两句不着分寸的笑话。可如今一认真了,反倒畏手畏脚起来,真不知该怎么讨小姑娘的喜欢才好。
子夜尝了块肉,摇了摇头道:“一般。”
“一般?”萧凰不禁失笑。
这「颠倒乾坤」的庖厨,可是从皇阙里出来的。
皇帝老儿的御膳,到你的嘴里,也是“一般”?
“我吃过的,比这好太多。”子夜语气平淡。
“你又吃过什么了?”萧凰一挑眉梢。
子夜转了下眼波。
“昨天早上,那一碗白粥。”
——远胜过人间无数的山珍海味。
萧凰才吃下一口水晶糕,听见这回答,差点没噎个半死。
轻咳两声,浅红泛上脸颊。为着遮掩失态,顺手拿起桌上的女儿红,除去纸封刚要倒酒,忽又想起子夜不喜酒味,忙又放下酒壶。
可还不等落桌,子夜已伸过手去,贴着她的手握住酒壶。斜腕一倾,琥珀色的琼浆滑成一条线,滴溜溜落进银盏。
她满上一盏酒,又倒上第二盏。将壶一放,自拿起其中一盏,轻轻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她向来不屑于世俗的礼节,更不懂酒中的道理。
但这一杯,她真心敬与萧凰。
放下银盏,胸腔里火辣辣的,脑仁晕得难受。
这劳什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喝。
子夜扶住额头,方才觉出浑身的乏累。
“我困了。”
她推开碗筷,起身掀了纱帐。
萧凰听着她在床上解衣,心跳有些凌乱,手里的筷子都不知该往哪儿搁。
半晌,她听见帐后一声轻唤。
“你不困吗?”
萧凰心头一凛,局促道:“不……有一点。”也不知到底是困还是不困。
子夜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