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朕知晓了。你们先退下吧,我有话与怀民说。”
我声色不露,只是倒退而去。宋睿辰也是深深一俯首,轻轻离去。
宽阔的宫殿之内,一时更显空旷。张怀民静默于原处,只是意态闲淡,凝视着这位鬓边已见斑白的父皇。
我最后回首望见,是绵久的僵持不下,是君臣不信,父子几近反目,这就是皇家,这,就是京城。
我舒展双臂,酸涩的感觉这才翻江倒海冲上天灵盖,周延全身。
我向着面色沉凝的宋睿辰如释重负地一笑,莞尔道。
“无论如何,陛下不会轻易降罪了。至于不信任一说,是可以来日鉴明真心的。那真正狼子野心者,于白夜行走,终将现行。”
君要臣死
未经黑夜漫长,又怎知白昼之滋味?
我目色深沉如长夜,照例疾步,几个闪避便轻松甩掉了所有的追踪,来到了灯火通明的昭阳殿,深深吸气,继而目色微滞,推开了门,随即周身一振。
但见圣上独饮清酒,竟然显出几分苦楚与哀怨。我几不可察地讶异,却还是眼观鼻鼻观心道。
“陛下。”
圣上意味不明地眸光一错,朗声不如往常穿透,而是隐隐暗哑与疲乏。
“钟离来了,来,坐。”
我略带诚惶诚恐地近身,然后轻手轻脚地与之对坐,四目相对,气氛一时幽微。
我按耐不住心中的疑问与不安,意欲发问,却为那苦痛的视线所威压,迟迟发不出音节。就在我进退两难,衣衫微微发汗而湿润之际,对面的圣上幽幽开口,声如江河绵延,暮鼓晨钟。
“钟离以为,朕之举,可妥当?”
我头皮发麻,正踌躇间,一杯温酒轻轻放到了我跟前。
我眸光闪动,些许的发愣,是百感交集之态。圣上见我不语且兀自紧张,失笑而温和道。
“不用担心,大可实话实说,无论是否合乎朕之意,朕不杀你。”
我又凝神屏息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酒□□人的一杯,生了胆怯。
圣上不置可否地颔首,率先饮下他的那杯,顿了顿,含笑道。
“若是朕要杀你,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半夜死于此处,反倒容易招惹是非,不是吗?”
我闻言怔忡,心想有理,于是仰头畅快地一饮而尽。
甘冽的酒香一下充斥在鼻腔,甘美而辛辣地滑过我干涸的喉咙,穿肠过,愁绪却无半分消解。
我竭力控制住龇牙咧嘴的欲望,缓缓道。
“臣以为,陛下之举,有失偏颇。”
殿中无人声,我却额角生汗,脊背发寒,凭借我练家子的感官,这看似风和日丽的氛围之下,暗藏杀机,危机重重。
这保证不死,我不是全信的,可这逆耳忠言,我不可不说。
圣上来了兴致,擎起酒杯,极轻极慢地晃了晃,眉宇间是不耻下问的宽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