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小民谋生不易,为了一个铜板都不知能玩出多少心眼。虽然和这些大户人家没法比,但那本质上说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胡姨娘那些个小心思,张蜻蜓虽不能估摸个十成十,但大概意思还是懂了的。想拿她当枪使?没门儿!
你不让我去求林夫人么?那本姑娘还真就去了!
张蜻蜓有一条看得很准,既然昨晚她那个便宜爹才收拾了这大老婆一顿,又把自己的私逃给篡改成那样了,想必林夫人也不好意思拉下脸来跟她算旧账。起码,明面上不能。
所以张大姑娘很理直气壮来找林夫人了。
听说三姑娘来了,林夫人倒是愣了,脱口而出,“她来做甚么?”难道昨儿闹得还不够,还想再找点事做?
那传话的丫头笑得比哭还难看,“三姑娘说……她说……她说她是来探望您的!”
我的天!林夫人鼻子好玄没气歪了!就她把我气成这样,现在还来探望我?瞧瞧左右全是亲近之人,当下便没好气地道:“不见!就说我病着不舒服,谁也不见!”
一石二鸟
“婆婆,”听林夫人不愿意见张蜻蜓,一旁跟透明人似的站了半天的年轻妇人柔柔插了一句,“您还是见见吧,昨晚上公公才发那么大的脾气,既是三妹亲自来了,您又不见,再给有心人传到公公那儿,岂不又白落人口舌?”
这妇人生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皙,五官也还算标致,只可惜两颊微微落了几点雀斑,纵有十分姿色也立时给折了三分下来。不过一双杏仁眼倒极是亮堂,显出几分灵气。
她那衣饰也未见如何华丽,只是头上插了支整块翡翠雕成的缕空玲珑碧玉簪,配着腕上那对琉璃种的绿玉镯,便足够彰显贵气与身份了。
妇人正是晏府长媳,礼部侍郎顾应平之女顾绣棠。礼部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好歹是正二品官宦之家,所以这门亲事,亦属高攀。
“少夫人说得很是!”刘姨娘一早便来侍奉汤药了,方才不敢驳夫人的话,但此时见少夫人都出声了,便也帮着劝道:“不管怎么说,三姑娘总是晚辈,她来探望您也是应该的。再有,她屋里那些人昨儿还挨了打,一直也没请大夫呢。”
林夫人其实方才说不见,那只是气话,缓过来自己便也明白了,只是眉尖微蹙,“不是说掬芳斋昨晚已经送过药了么?”随即一笑,“我明白了,请三姑娘进来吧!”
她的心中已有了个一石二鸟的好主意。
当张蜻蜓进来的时候,林夫人就是一脸歉意,“三姑娘,昨儿可是委屈你了!”
作戏么,谁不会?张蜻蜓呵呵干笑两声,“母亲这说的哪里话?这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一家子哪有不磕磕绊绊的?今儿母亲可好些了?”
“好多了,亏你惦记着!”林夫人就势故作感动地挤去眼中分泌不多的泪水,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和颜悦色地问:“早上吃了没?昨晚睡得好么?”
吃得很饱!睡得很好!张蜻蜓连连点头,一派母慈女孝,阖家欢喜。
“母亲……”张蜻蜓刚想张嘴说事情,却给林夫人抢了先。
“瞧我!尽顾着拉家常,连正经事都忘了!”林夫人冲下面人吩咐,“快去把三姑娘的四位教习嬷嬷全都唤来,正好你来了,我就一并说了吧!她们前些时被抽出来置办你的嫁妆,对你的照顾就少了许多。我一直觉得这事情就不大妥当,想把她们打发回去的。可你也知道,我毕竟年纪大了,许多事也是有心无力,要没有这些得力的管事妈妈们,一人也实在难撑!可喜老爷昨儿便吩咐了,让五姨娘来帮忙。她既年轻,人又聪明,我也就可以放心地把她们都抽回来了。”
她在这儿噼里啪啦说着闲话的工夫,那四位教习嬷嬷都进来了。
林夫人正色望着四人,“你们把手头上的事情捋一捋,仍回荷风轩去吧!眼看三姑娘婚期在即,那潘府也是一品大员之家,可要用心教导姑娘,恪尽职守,绝不可坏了规矩,堕了本府的名声!知道么?”
“知道!”四位嬷嬷应得山响,昨儿的事情大伙儿都知道了,还想在章府继续混下去的,心里都明白该怎么做了。
张蜻蜓暗自嘴角直抽抽,这不是给她找四大金刚么?从上吊醒来,就不见此四人踪影,张王赵李她都分不清,可一看个个板得死紧的债主面孔,就知道今儿还是撞在枪尖上了。
再瞟一眼四大金刚,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姑奶奶回去再应付你们!眼下这桩事却必须说了,“母亲,昨儿的事都过去了,只我房里那几个人都挨了打,吭哧吭哧地爬不起来,这也没个人在跟前服侍,能不能打发人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这样啊?”林夫人皱着眉头,似是极其棘手,“请倒是应该请的,只是现在府里的事可都交给你五姨娘了,要不你一会儿打发人去跟她商量商量?”
她已经算准了张蜻蜓必是在五姨娘那儿吃了闭门羹才过来的,所以才更加推诿。想让她这么轻轻松松地就放权,可没那么容易!
张蜻蜓不高兴了,合着你们都把我球啊?踢过来踢过去的很过瘾是不是?她来的路上已经料到可能会有这一着,当下直言不讳道:“我方才已经打发人去问过五姨娘了,她说不能做主,让我来问您!”
众人一哽,尤其是顾绣棠,着实看了这位小姑子一眼,暗想她从前不是这么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啊?怎么现在竟一点心眼也无?
这样话让林夫人如何作答?若是作主了,那便是承认五姨娘没得着管家权,那岂不是拿老爷的话当一纸空文?若是不做主,又未免有些太下不来台。连这样一件小事都管不了,岂不让人认为夫人真的失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