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不以为意,手托药盏微微欠身,单手扣住晋侯的下巴,将仍有些烫的汤药灌进他的嘴里。父君,有病就要服药。
晋侯面庞涨红,眼底爬上血丝。
林珩始终面不改色,双手极稳。直至药盏清空,他才退后半步,上下打量着晋侯,满意地点了点头。
殿内侍婢胆战心惊,惊惧交加不敢抬头。汤药开始发挥作用,晋侯头疼的症状减轻,四肢愈发绵软,身躯无力,烂泥一般仰面瘫倒。
退下。
林珩摆了摆手,婢仆和药奴如蒙大赦,迅速退出殿外,身后似有猛兽追杀。
马桂,你也退下。
送。
马桂躬身领命,出殿时合拢殿门。一声钝响,门扉紧闭。
殿内仅剩父子两人,短暂陷入寂静。
烛火照亮屏风,猛虎下山其状狰狞,尖牙利爪寒光慑人。双瞳仿佛被火点燃,愈发显得凶狠。父君,我母早产病弱,皆是您的授意?
林珩垂眸凝视晋侯,双手袖在身前。烛光映在他脸上,半面明亮,半面黑暗。他没有任何提示,直接开门见山。
猝不及防之下,晋侯不由得愣在当场。他迎上林珩的目光,没看到愤怒,也没看到痛苦,只有冷漠和平静。
意外地,晋侯也冷静下来。
癫狂和暴躁消失无踪,布满血丝的双眼闪烁不定。纵然不开口,也给了林珩想要的答案。为何?”林珩歪了下头,专心致志看向晋侯,“因为安平君?晋侯猛然一震,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如何知道?
果然。
林珩直起身,摇头叹息。
他的反应委实出乎预料,再一次让晋侯愣住。
片刻后,晋侯冷笑出声:“你既然查出旧事,当知智姜必死的缘由。我不该心慈手软让你活到今日!
林珩没有被激怒,自始至终神情冷漠,甚至有几分无趣和漫不经心。
父君,常年自欺欺人,莫要真将自己骗了。林珩扣住手指,拇指
摩挲食指指节,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您早年也曾锐意进取,浸淫政治多年,岂会猜不出安平君真实用意。
晋侯唇角紧抿,默不作声。
“安平君身为大父长子,战功彪炳,距世子之位仅一步之遥,最终却一败涂地,只能落寞为先君守陵。以他的性格抱负,仰慕我母实是笑话。他要的是搅动风雨,要的是君臣失和,要的是晋国大乱!
一派胡言!晋侯高声驳斥,却是色厉内荏苍白无力。
胡言与否,父君心中一清二楚。林珩近前半步,锁定晋侯的目光,不容许他闪躲,父君,你能猜出真相,偏要欺我母,甚至夺她性命,不过是早疑智氏,终于有了下手的借口,顺水推舟罢了。”
住口!
林珩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安平君遣散门客,身后势力早被打散。有上京旨意,他永远无法触碰国君宝印。对他的猜忌不过是引子,你真正想除掉的是智氏,是勋旧。可你不敢直接动手,不敢像大父一样挥刀。
我让你住口!
晋侯恼羞成怒猛扑向林珩,可他忘记了自身状况,非但没能阻止林珩,反而滚落床榻重重摔向地面。
声响传出殿外,廊下侍婢皆心头一惊。
看向守在殿门前的马桂,见其神情自若毫无忧色,众人知趣地收敛心神,权当自己耳聋,对殿内动静一无所知。
大殿内,林珩站在晋侯身前,见他狼狈趴在床脚,半点没有搀扶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