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民却只是略一点头,不再理会意欲苦口婆心却迟疑不决,在原地自乱阵脚的裴林。
衙斋卧听萧萧竹,惟逍遥于风雨之外。
在劫难逃
晴天春晓,怕是等不及了。辘辘马车碾过积雨未干的街道,空明之下,映出我不动声色的面容,摇晃的幅度激起的,不过是微微泛起的涟漪。可是,苏府门前的蝴蝶效应不死,穿过时光的锋芒,千层浪踏风而至,迟迟吾行的,是向来光风霁月,不近人情的张怀民。我朝他一撩车帘,嫣然含笑,他却眼眸深沉,看不透,道不明。我们静默在遮天的雨幕中,陷入望眼欲穿的境地。还是我撤了退,回眸向着车夫一笑,温吞道。
“走吧。”
车夫顺从地点头,扬起的长鞭将一瞬呼吸陡然拉长,耳畔传来模糊不清的尖锐呼啸,就在那湿透的鞭将落未落之际,一道悠扬而熟悉的声音送着灌堂风钻入耳际。
“且慢。”
我讶异地探出身,但见宋睿辰凝眉拍马,追上了我还未走远的车驾。我惊诧地嘴唇微张,愣愣望着他,匪夷所思道。
“睿辰?我不是和你到过别了吗?你这个时辰,应当已经回程了,怎么……”
话还没说完,他弯着汩汩的桃花眼,笑意尽显。
“我不回去了。”“啊?”
我一下呆住,春雨缠绵,却使人发愁,落在檐角,落在心间,均是湿漉漉的一片。我双眉紧缩,嘴角下撇,苦大仇深道。
“难不成,我还是耽误了你的觐见?”
他不见愁苦,心宽而笑眯眯的模样让我气得冒烟,望洋而叹道。
“睿辰,你说话啊。这可是,你的人生大事!”
睿辰见我急了,终于止了卖关子的心思,神神秘秘道。
“我,陪,你,去,贺县。”
我只觉得五雷轰顶,外焦里嫩,天边春雷滚滚,我欲哭无泪。这届同行,太难带了!
我苦口婆心,盘膝而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口干舌燥。
“睿辰,你看,你这样擅离职守,是不是欠妥?而我不过是下个基层,兴师动众到同门身上,实在多余。”
简而言之,睿辰,你多余了。
可当事人却是俨然欺我老无力的神色,一本正经道。
“钟离这你就放心吧,我得了殿下特向陛下请示的批文,名正言顺,你就别操心了。”
我阴云密布的脸意欲下一场连绵不休的雨,却忽然饱和在云端,末路穷途。细雨如丝,拂在面上,凉在指尖,暖在心弦。我动作忽然慢将下来,定格在回身望向张怀民的一页。
纷飞的雨丝藕断丝连,我与他的对峙如雨丝般断雨残云,里方外圆。
呼之欲出的情愫被雨水模糊了视线,却从不断绝。明澈的瞳孔里晦暗如长天,我堪堪回头,驱车而逃。
张怀民就那样持之以恒地立在悱恻的漫天落针里,眼底闪烁,不知作何思揣。一旁的裴林举着油纸伞,眼底是意味不明的风起云涌。他静立许久,不忍道。
“殿下,将爱深埋已是折磨,又何必,将她亲手送到威胁你情爱的人手上。”
他瞥了一眼风雨不动的张怀民坚毅的侧颜,轮廓硬朗却隐隐紧绷,未几濒临垮台。裴林微微一顿,终是叹息化在春风里。
“你就不怕,近水楼台?”
以为张怀民会保持沉默,却不料,顺着油纸伞滴落的雨珠发出啪嗒一声,他笑出声来。
“爱不是距离,爱是,又岂在朝朝暮暮。”
言语不尽,他嘴角勾起,面色明朗,与天色对抗,笃定不移。天际遥遥,雷声隐约,昏暗的苍茫之中,雨水急坠,张怀民嘴唇一开一合,裴林浑身的血液,都倒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