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轻人再次开口,语声里有强行克制的怒意。
既然知道来者并无恶意,我全身放松,甚至吊儿郎当吹出一声低低的口哨,背倚着一角墙线,偏了头懒洋洋地看他。
“怎样?”
年轻人并不因为我流里流气的模样愈发动容,相反,他停一停,眼中的怒意慢慢收起,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特。
“泱泱,你爹爹在意大利蒙沙出事了。”
“甚么?”我没听明白,“你究竟是谁?”
“你不认得我了?”年轻人温和地说,“周泱泱最讨厌谁?”
“嗄!”我蓦地睁大眼睛。
钟诺言。
--我讨厌你!我讨厌钟诺言!最最讨厌钟诺言!
钟律师的独生子,钟诺言。
这个从小就漂亮、聪明又强悍的男孩,我怎么可能忘记。
尽管我宁愿忘记他,就像我希望忘记童年少年青少年时期所有的困惑和愤怒一样。
可是我忘不了。
正如同忘不了那个讨厌的钟诺言,那个有着健全幸福的家庭,同时见证了周泱泱支离破碎的童年,并且在周家祺与谢安容离婚那天充当了周泱泱守护者的钟诺言。
我讨厌他曾经的得理不让人。讨厌他在同伴中的领袖风范。讨厌他的风调雨顺。尤其讨厌他在那天对我的百般温柔和宽慰。
周泱泱最讨厌钟诺言。
也许没有道理,但永远不会改变。
可是为甚么他会在这里呢?
钟诺言在我十岁那年,也就是爹爹妈妈离婚之后不久,他十四岁的时候,被送到国外去念书了。
为甚么这么晚的时间,他会在这里?
还有,他那句话是甚么意思?
――泱泱,你爹爹在意大利蒙扎出事了。
“你说甚么?甚么蒙扎?”我要很努力,才可以压住胸口至咽喉的恶心感觉。
“周泱泱?”
钟诺言仿佛有些迟疑,又有些担心,踏前一步伸出手来。
我厌恶地避开他的指尖,俯身拾起钥匙紧紧攥在手心,追问一句。
“周家祺怎么了?”
钟诺言顿一顿,“你爹爹在蒙扎赛道试车时失去控制,赛车从路肩翻出起火,他伤势太重,没能救过来。”
我呆呆地看住面前轻轻启阖的双唇,明明听清楚了,感觉却好像沉在水底,甚么都听不见,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一直找不到你,已经去蒙扎处理后事……你妈妈也已经从纽约赶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