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仕廉微笑道:“不怕死?”
任霁月侧眼:“死何惧?”
宋仕廉一语落地:“你可知说了这话的人,最终下场都不大好?他们太狂太傲,天生反骨,为天道所不容。”
任霁月以为习了这么久的儒家经典,必把他骨子里的桀骜不驯洗净了去。哪知有些东西融在骨头里,被人一掰,倒是都显露了出来。
刀剑纾解人意,何须瑟缩避让,须得将所谓的天道拦腰斩下,再高歌而去。
石榴细细听着,只见任霁月道:“我向来浑莽,不识青天高、黄地厚,更不知天道为何。所以我无需怕更无需畏,我只知我脚尖朝向的便是生途。”
这话铿锵有力,激的石榴心潮跌起,原来他看上去文弱的小叔叔还有这般豪放胸怀,看大儒的脸色必是觉得他话说的大说的空。
可有些事若自己不说的大说的空,怎么还能硬着头皮把那虚的填实?
宋仕廉细品,而后眸光看着石榴,喟叹道:“你可还记得你曾和我说过什么?当时我只觉得你狂妄,没想到这原来你小叔叔比你更甚。”
石榴撇嘴,道:“狂妄不好么?狂一点傲一点别人才能不欺负到头上来。”
宋仕廉垂下眼:“你还小,不懂得在人世浮沉中,爱惜自己的羽毛、装傻卖乖才是活命的正道。”
石榴可听出大儒在说她刺儿多,不满道:“若是那个样子,哪里还有我们任家的风骨。”
宋仕廉抬眼,看了看她,又瞧了瞧任霁月,扣着案桌长叹一声。琉璃塔落了一层白雪,山中更漏迢递,学子们已然让他散走了,他一人站在琉璃塔之中,煦彩的光落在他身上,更显寂寥。
他声音细的只能自己才能听到:“是不是你们任家世世代代都得为了这无聊的‘风骨’前仆后继,无论我怎么揽也不要命似的葬身在皇权之中,九死不悔?”
这些日子雪下得越发大了,刚扫落干净的行道又积了层雪,丁管家捧着一盆炭火往祠堂里走去。
祠堂的门大开着,里面空落落的只有一张乌黑的桌子,上面搁着一块令牌,周边鲜花贡品倒是挺多。
香烛的烟气慢慢朝上蹿着,朱今白闭着眼站在她娘的灵位前。丁管家进门,将炭火盘进来:“王爷,您这些时日一直待在娘娘这,又不取暖当心着凉了。”
朱今白睁眼,目光清澈而坚定:“无妨,年轻人冷就冷些,也是种历练。”
丁管家是看着朱今白长大的,看着他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小还成长为一个智勇双全的王爷。这样的话被府里的人恭维着只觉得风光,可王爷遭过多少罪他们怎会晓得?
他叹了口气,还是将炭盆放在朱今白的脚边:“王爷还是得紧惜点身子,如今年轻还不觉得什么,等老了膝盖头疼才晓得厉害。”
从朱今白的视线看去,丁管家已然太老了,头发白了一半,脊背也伸不直,眼窝也开始生了老年斑,可就是到了这样的年纪也还没个说话的人。
朱今白自然知道丁管家为何孤寡了大半辈子,他原来是护卫军的统领,白里夜里都要替王爷谨防着刀剑,等王爷过得顺遂了又要替他操心有的没的,哪里有时间忙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