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婆子们相互交换眼神,难掩脸上惶然,更多的凝家侍从心头涌上怒意与惊愕,原本烈烈的谢字旗耷拉下来,卷边遮掩了上面的字。
无他。
只因本应张灯结彩迎亲接喜的谢府竟然中门紧闭,只有一名瞎了一只眼还坡了一只脚的老仆颤巍巍候在门外。
门是新刷的朱红漆。
老仆身上是新扯的朱红衣。
门上也挂了红绸彩球,支棱起了点儿喜事模样,却实在寥寥,对比起声势浩大的这一行车马,便显得格外寒酸且滑稽。
寒酸的是谢府。
滑稽的是凝家。
落针可闻。
无数道目光齐齐压在老仆身上。
那老仆生来一副苦容,看起来分外愁眉苦脸,他抬手的姿势带了点笨拙和焦急,接连在半空比划出一串手势后,老仆再指了指嘴,发出了“啊啊”的沙哑声。
原来不仅瞎眼坡脚,还是个哑仆。
紫葵早已看呆了眼。
按照她的设想,那谢家大公子谢晏兮理应感恩戴德,早早就去城门口诚惶诚恐地迎接她家小姐。
凝家还肯承认这门婚约,就是给他谢氏门上贴金!
结果末了,竟然仅一名哑仆在此守门?还在比划些谁也看不懂的手势?
真是岂有此理!
紫葵还在怒火中烧,却听一道带着点儿笑意的清越女声从自己身边响了起来。
“你家公子去附近村落平妖,今日尚不能归来。但托人带了口信,说请凝家小姐先入府歇息自便,其余一应事宜,且等他回来再商议。是也不是?”
哑仆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是有人看懂了自己的比划,面上顿时有了喜色,连连点头。
“此事虽于礼节不符,但仁义之心难得,何况当今圣上也曾有言,百事平妖为先。相比之下,我虽红妆嫁衣,翻山涉水日夜兼程数百里而来,委屈一二,也是应该的。”
凝辛夷的声音很是平稳,紫葵怒火半熄,却不禁有点疑惑。
三小姐何时能看懂哑语了,又是何时……看到车外那老仆的动作的?
却不知车马之外围观的百姓们在听完这话后,神色却都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平妖事是大。
但这门婚事又不是突然从天而落,明明可以在出发平妖前就将一切安排妥当,绝不至于将高门下嫁跋涉至此的新嫁娘怠慢至此!
“阿垣是怎么回事儿?我记得谢家几位公子里,就数他最为稳重周全,如今怎地……”
“唉,逢此家中巨变,性子变了些也是正常。可嫁娶之事,到底不应该如此。”
……
一片窃窃私语中,凝辛夷侧耳片刻,勾了勾唇,终于重新开口:“既如此,请这位阿伯开门吧。明媒正娶,断没有不走中门的道理。”
车帘不动,声自车厢中来,却依然清晰:“凝三,凝六。中门沉重,你们去助这位阿伯一臂之力。”
如果说之前种种,是知书达理的包容与退让。
话锋转到这里的时候,却已经压满了不容置喙!
我堂堂凝氏嫡女在此,今日你谢府这中门,是想开也得开,不想开,也得开!
两名褐衣短褂的青年应声而出,腰间的凝字牌与金褐色腰带撞击出清脆声响。
路过那老仆时,两人初时还作揖,旋即便已经越过那老仆,一人撑了一只手在红铜大门上。
说一臂之力,就是一臂。